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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可恨的是,他刚刚引用的那一堆形容烟如的话对扬之而言似乎仍是不痛不痒,扬之只是紧皱着眉头,一脸不耐与勉强的聆听受教。裴怀石摇头嘲弄的低语:“现代年轻人大概不懂‘感动’二字为何物了?而现在的你大概也听不进我对你说的那许多话,但至少,请你在为伊藤家女儿和你自己的爱情着想的同时,也为我那可怜的女儿想一想吧!”

  裴怀石的哀兵姿态,的确令扬之心中起了某种反省,至少裴家对他的恩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也不是三年两年就报答得了,可是为了实践他自己和美奈子的美梦,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恩情,只是“暂时”放下。

  他安抚自己的良心,之后表情忧伤,语气却坚决的说:“在爱情国度里,需要用上‘可怜’和‘同情’这些字眼时,那就称不上是真正的‘爱情’,就现实一点的层面来说,裴烟如对我的感情是单恋,而伊藤和我的感情是相爱,这两者有如天壤之别,因此,请原谅我不得不自私的选择和自己相爱的人厮守一生!”

  扬之那没有丝毫商榷余地,执意自私的想法再次使裴怀石怒火攻心,他寒声使出撒手间:“说到你和伊藤家小女儿的未来,我和你的伊藤伯伯是早说好了,除非你们断了对彼此的痴念,否则只要我一通电话,他随时可以把你的心爱人送到北极或南极去,说不客气一点,你和伊藤的小女儿今生今世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我劝你还是早早死心!”

  “不可能,”扬之瞪大眼、满脸不信:“伊藤伯伯不可能如此狠心或绝决的!”

  “就有可能!”裴怀石冷笑,“我们这一辈的人讲究的是‘诚信’二字,这和你们现代年轻人的想法或许大相迳庭,但却是我们这一辈人最自豪最看重的!”裴怀石顿了一下,继续下最后通牒:“还有,如果一个月后你执意离开裴家,那么你就连你母亲也一并打包离开,既然你不曾看重我们裴家给过你的一切,那么,就让我们裴夏两家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我这些话不是虚张声势,你自己要想想清楚再做。”

  没有丝毫争辩的空间,裴怀石他老人家抿紧唇,一副“你自己琢磨琢磨、衡量衡量,并好自为之”的送客表情,扬之想再多说些什么,结果被老人的手势制止,他颓丧的退出房门外,并茫然的意识到,这一仗,他本该打赢这个老人的,可是他却意外的落败,且败得很凄惨!

  第六章

  即使在酣醉的迷蒙里,我依然掌有欢愉,因为你用最高的音符,为我弹唱生命的序曲。

  自从夏扬之求证了他老丈人的假病情,并在争取他和伊藤美奈子的感情存活空间未果后,夏扬之有了明显的改变。

  白天在医院时,他像个拚命三郎,竭尽心力,尽己所能的筹设妇产科部。在他混乱不已的脑海中,他仍未厘清该如何真正的走下一步路,但他在医院的行为并非积极或屈服于裴怀石的恫吓,而是他消极的不平衡想着既然他只是个被利用的人,就干脆被利用个痛快!

  至于晚间回到裴家,不论他面对的是谁,他的态度就一转而为淡漠沉郁,甚至最近几晚,他还流连在外,借酒浇愁。

  扬之觉得自己是活该要“愁”的;对年近“而立”之年的自己,现今的所有行为,他的感觉只有幼稚青涩,他不想借这种失魂落魄的手段博得什么同情,但他就是不能控制自己想沉沦于某种境界,可以长醉不醒或不管人间诸烦事的渴望。

  严格说来,把事情搞成这一团槽,把自己的生命作践成如此,除了长辈的作祟之外,他自己更是难辞其咎。早先,他就不该卖断自己的终身给裴家,后来,更是他自己不够果断,顾忌太多,如今才会落到骑虎难下这种处境。他一心悬念着仍在大阪的美奈子,他是多么强烈的想念及渴望她的一颦一笑,可是他现在是个没有“资格”想念的人!

  扬之的好友高原希介在他当裴家女婿的这段期间曾打过几通电话来,告诉他美奈子目前很好,很专心也很用功,她期待大学顺利毕业,并早日和扬之再次重逢。

  是的,有时扬之也多想写一封辞意恳切,情意绵绵的长信给美奈子,向她倾诉分别以来的思念之苦,但他总是及时提醒了自己目前的“没有资格”。也因此一封本应充满渴慕与爱恋的信,便平淡无奇的被平平带过。

  而被裴家定位成这种奇怪的角色——裴怀石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婿”及裴烟如的“名义丈夫”——他感觉自己突然像个被上了无形手铐脚镣的人。在日本璀璨的过往及炫目瑰丽的爱情,都只是他生命中短暂的烟云,而今,他只是被软禁在一座堪称华美但却不甚向往的城堡里!

  这是一种悲哀,足以令他心中产生怨恨的悲哀!

  他最恨自己,轻易并草率签下自身的卖身契,还把自己弄得不仁不义,狼狈不堪。

  他第二怨恨的是裴怀石,他利用了他年少的无知及轻狂,他甚至恨他给他的恩义。他助他实现留医的梦想,却也毁坏了他爱情的梦想!

  或许,如此的人生是公平的,人们总是在教训中学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至于裴烟如,她应该是他最该恨的人,可是当他更深入探讨自己的内心时,他觉得自己恨她恨不起来,可能,这正是她高明的地方。

  她一直像只安静、驯服、柔顺,永远只蛰伏在她所该归属的位置上,逆来顺受等待别人赋予她什么她便接受什么的小动物;一只纯白无瑕,只懂张大骨碌碌圆眼睛注视别人一举一动,却从不参与意见的小动物。

  但扬之对她的无法怨恨却让他的心情更为苦涩郁积。找不到能对无瑕的裴烟如的欲加之罪,就像洪水暴涨却找不到泄洪管道般教他感觉倍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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