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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你很气愤我害你陷入这种境地,对不对?”她盯着他,他神情闭锁,只有嘴角露出一抹阴郁,这令她更觉神伤,但她还是勇敢的在纸面表达今天她在火车上想了许久的事,“再次向你道歉,为我的一己之私害你陷入困境绝非我心所愿,这几天以来,我想了很多,也反省了很多,但我依旧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做到不拂逆病中父亲又不为难你。因此,我能想出的办法唯有自私一点,然后再向你道歉,之后再请你想开一点,我知道,和我这种人结婚是人委屈你了,你是那么优秀而我是那么无趣!但对一个活在悄无声息世界中的人而言,旅游是稀少而珍贵的,我们都没有把握这三天的旅行能不能尽兴快乐?会不会因为我的笨拙而搞砸?但请你答应我,至少这三天让我们和谐的度过,好吗?”烟如微微上掀睫毛,眼中充满希冀的等待他的反应。

  迟疑半晌,扬之点头表示同意。好奇怪,她妄自菲薄、放低姿态的落寞,似乎总最能轻易扭曲他执拗的神经。

  见他点头,她腼腆的微笑,俯头继续写着:“请再原谅一次我的无理要求!道理相同,既然往后一段时日我们无可避免的要被系在一起,那么我们何必把这段时间的生活搅得乌烟瘴气,乃至索然无味呢?有一种诗境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想,我们既已“行到水穷处”,那么何不放宽心怀,悠哉的“坐看云起时”呢?纵然,你往后和我在裴家共同生活的日子可能无法像在日本和美奈子小姐在一起时那般快乐自在,但请相信我,我这个挂名太太还是会像一个好朋友般,给你最舒适与写意的自由空间。”

  她认真刻划的笔迹与慎重的表情令他不觉动容;轻吁出一口气,他接过纸笔不客气的批评:“你很得寸进尺哦!”接着他朝她一笑,下笔严谨的写:“不过你说的没错,既然我们无缘做真正的夫妻,那么做真正的朋友会是更好的选择!”

  “就知道以你的明理,会赞同我的看法!”烟如毫不吝啬的夸奖他。接着她更令人惊讶的写道:“为了奖励你的开通,这几晚我把那张双人床让给你睡!”

  扬之拱起眉,讶异的问:“那你睡哪里?刚刚我出去问了几家旅馆,早就没空房间了!”

  原来,他早未雨绸缪过了。可是就情形看来,他们非得像对夫妻般同辟一室而居不可了;没关系,虽然他的防范未然令她有些感伤,但室内空间的确够大,壁炉前会是个极佳的睡觉场所,既温暖,又离那张床铺有点距离。

  她对他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一副她“绣斗”了的表情并皱起眉头写道:“你到底有没有来过阿里山?”

  “没有。”她像个犯了语言错误正等待老师纠正的小女孩般拘谨的承认,“二十七年来第一次!”

  撇撇嘴角,扬之露出一个嘲弄的微笑,“那我得先提醒你,壁炉前的火不可能老是像现在那么温暖,它总有熄灭的一刻,至少睡觉前我会先熄掉它,以确保我们入睡时的安全,至于睡地板的可能后果是——明天一早你大概会冻得像根冰柱,而我怕我会睡得太沉来不及帮你做急救,因此,我建议我们最好还是一同睡在那张双人床上!”

  双眸圆睁是烟如仅有的反应,她看看他又看看床,带点惊慌的写:“可是,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够糟了,要睡同一张床——”

  “拜托,我都被你搅胡涂了,”扬之不耐又无奈的长叹一声,驳斥道:“刚刚你才说我们该做朋友,刚刚你才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既然我们已被打鸭子上架,既然我们已说好要做朋友,那么只要心中不存杂念,同睡在一张床上又有什么可忌讳的呢?”

  想想,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忌讳,他们是夫妻,虽然是名义上的,但绝不会有人反对或干预他们同床,至于这心存不存杂念,就自在人心了。

  这夜沟通过后,他们各据床边一隅,让中间的空白地带像条无垠的山沟。这夜,他们各自穿着厚厚的衣服,各自裹着重重的棉被,感觉很心安理得的入睡!           

  翌日凌晨,最先被旅舍“内将”吵醒的是夏扬之。

  睁开眼后,第一个窜入他脑海的想法是,有某个人或物压在他的手臂及腿上,这让他一向堪称强健有力的臂膀感觉酸麻,腿上的重量则让他感觉十分不习惯。

  “内将”的敲门声仍在门外,倏忽清醒的意识告诉他“内将”这么早来明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他们得赶上最早班的火车上山看日出和云海。

  应了“内将”一句,扬之微侧过头注视着那仍紧靠在他臂上毫无动静的“重物”,那并非什么奇怪的人或物,而是裴烟如小小的脑袋瓜,她睡着的脸庞极柔和、极安详!

  他就着小夜灯仔细端详她,其实,仔细看,她的五官很耐看,十分端正明媚,那浓密绵长的睫毛保护着那双太过传神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及一双只能表达“听不到的说话”的唇,它微张着,和鼻子一同做和缓浅促的呼吸。

  尤其当她睡着不再用橡皮筋死绑着那股辫子时,她的头发略微鬈曲,还乌黑得像被雨水打混的乌鸦羽翼,既美丽又丰厚得令人忍不住想伸手丢揉抚一番。

  至于她的睡姿,则让他肯定她不是个有好睡癖的人,瞧瞧!她整个人已由床的一侧侵略至他这边,并紧偎在他身边汲取温暖,全身则蜷缩得像只小毛毛虫,而她毫无所觉横入他腿间的小腿让他们看来太过亲匿!

  这对扬之而言是崭新的体验。他醒来,一个女人睡在他的身畔,占据他的臂弯,而这个女人不是伊藤美奈子,是裴烟如!这些,都是他无从想像的;最教扬之佩服的是她竟能在“内将”叫过门,并且有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的当口仍睡得如此香甜深熟。

  也许,这正是身为听障者的好处之一吧?

  揣测加上叹息之后,为避免更多的尴尬,扬之轻轻的抽出手臂及双腿起身盟洗,梳洗过后,他理智的摇醒仍沉在睡乡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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