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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也要进城的牛车和季薇薇师徒离得并不远,听到后头小姑娘的比喻,驾车的牛车主人回头一瞪。

  牛本来就是耕田载物的牲畜,不养来干活难不成当祖宗供着吗?嗟!你这小姑娘才脑袋被驴踢过,傻的。

  “哎呀!小毛,你家主子被人瞪了,全是你这头少长人脑的笨驴子害的,人家都用傻子的眼神看我,你再不努力,草料减半。”嗯,要省点银子,好买两床厚的棉被。

  秋风又起,只怕冬天的脚步也快来了。

  “嗯昂!嗯昂!嗯昂!”翻起黄板牙的小毛对爱自言自语的主人大感不满,对空长嚎。什么都能减就是不能减牠的草料,牠瘦了,真的好瘦好瘦,瘦骨伶仃,再不让牠吃好草就只剩下一张不值钱的驴皮了。

  “谁说不值钱,驴皮能熬成阿胶,那可是上等的补品,能养颜美容,我和师父分着吃,就能成为青春永驻的美魔女,到了六十岁,嫩得掐出水的皮肤还像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可是传说中的宫廷御品,她只是听说,一口也没嚐过。

  一听要拿牠的皮去熬什么胶,小毛眼眶似含着泪,用驴鼻子顶了季薇薇一下,意思是——我有在干活,你看这锅碗瓢盆不是我在驮,我比牛还强壮,比马还能拉车。

  “可惜你不会说人话,要不然就太好了,我一个人练口才挺寂寞的,老有强者无对手的悲凉,你说我该不该女扮男装上京应考,以我的才华,肯定考个状元公、探花郎什么的,反正我全家都死光了,不怕欺君诛九族,大不了绞了头发当姑子,躲到庵堂里避世,一样快活……”

  女子不能当官是季薇薇最大的遗憾,前一世的她功课可好了,虽不到过目不忘的境界,也是读书界的好手,多看几遍就背牢且融会贯通,考场上她可是万夫莫敌的常胜军。

  这十一年来跟着师父走过大江南北,看过无数风俗人情也认识了不少奇人怪事,她在这过程中经历相当丰富,相信在这朝代的任何一名女子也无法活得像她这般痛快。

  可是天下人,天下事,仍有很多让人没法视若无睹的不平事,一人势单,帮不了大家,她很想出手相助却是能力不足,官欺民时有所闻,民告官,想都别想。

  说实在话,该设立讼师制度,让擅言懂律法的书生去为民喉舌,他们不是一心想报效朝廷为百姓谋福吗?既然地方官不可靠,就让他们来,做正经事,少在那儿悲秋伤春。

  “小毛,我说的是不是异想天开?这年头的女子是根草,谁都能来踩两脚,踩不成就撒两泡尿淹死你,很不道德的,你以后千万不要学,很可耻。”又没公德心。

  不平、不平、不公平,你们要是知道后世的女性有多出色,能当女王,当总统,当一国元首,这些目光短视的男人就该抱头痛哭,是你们压抑了女权,阻断了我们的表现机会。

  季薇薇始终念念不忘女警的工作,她热爱在阳光底下飙洒汗水的感觉、连日伏击无恶不作的纵火犯、彻夜不眠守在满是蚊蝇的沟渠,就为了逮捕连杀二警的歹徒……

  她很怀念一张口就有饭吃的外食文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营业的餐厅、速食店,累了还能在店里上网,四海无国际的任凭翱翔,偶尔还能沉浸在打怪的电玩游戏中。

  只是这些都离她很远很远了,在记忆中逐渐模糊,只剩下苍白的颜色,她,回不去了。

  “宫里的女官也是官。”收起佛珠的静慈师太看了爱徒一眼,似在说她想入宫,当师父的也能搭上手。

  一听师父开口了,季薇薇很捧场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编贝白牙。“师父呀,宫里的女官不叫官,那是给皇上备的妃妾,要是姿色长得好会被放出宫吗?十之八九收入后宫给皇上享用,而且当女官也要看家世吧!不是官家千金哪能进得了皇宫,连太监都瞧不上眼。”

  女官的资格审核相当严格,官做越大的人越怕死,皇上亦然,万一里面掺了一个什么刺客的话,那不是人头落地那般简单,很可能朝堂又要起风浪,甚至改朝换代都有可能。

  最后苦的是底下的老百姓,徵粮徵米还要徵人,战火一起绵延数月,甚至数年,安定下来的百姓又得颠沛流离。

  所以,皇上很怕死,也不能死。

  静慈师太暗忖,这倒也是,女官的审查一层又一层,甚为严谨,想当年她……“尽又胡说了,大不敬的话语若传进有心人耳中,师父想保你也保不住,你呀!何时才能让师父不为你操心。”

  “师父,我长大了,你不用老是为我担心这、担心那,你是出家人,要视万物为虚无,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日后盖间庵寺给师父养老。”这是她常说的老话,可是……

  看着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容貌秀妍端丽,身姿婀娜,静慈师太有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是长大了,该觅个如意夫婿,师父会为你掌掌眼,择一门好亲事。”

  “咦!”怎么变了?

  以往师父都会露出取笑的眼神,说她年纪小,见识少,还没见过辽阔的万千世界就想要飞,要她多点耐心,岁月是很残酷的,即使自己不想要,它也会很快的来到,带走曾经美好的纯真,历练世间的人情冷暖。

  师父年年这么说,少有改变,她是真正的修行人,心中有佛祖,看透世情又充满智慧的出家人。

  “觉得不一样?”这孩子把心里的事全写在脸上,对她不设防,心性善良又聪慧过人。

  季薇薇很傻气的点头,她把静慈师太当成这一世的娘,她穿过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静慈师太,难免有雏鸟心态。“师父,我才十六岁,还小着呢!你瞧我还稚气得很。”

  静慈师太若慈母般抚着她的发,“瞧瞧你这俊俏的模样,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也是为师糊涂了,竟忘了你早过了十五及笄,没为你准备插簪,师父的无心之过想必你是不放在心上,你的心性太豁达,不像时下的闺阁女子。”

  她的视线落在爱徒挽起的发髻上,斜插入发的乌木簪刻纹古拙,看似平凡无奇却是价值不菲的沉香木,一位故人所赠,如今转赠于芳华正盛的徒儿,这份传承的心意不曾断绝。

  “师父,不管我是十五或二十,都是你放心不下的爱徒,你可别跳脱不了世俗眼光,看徒儿年纪差不多了能自主了就把徒儿往外推,弃徒儿于不顾,我可是不依。”她得快点打消师父错误的想法,让个“高中女生”去嫁人太不道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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