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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薛羽纯凝眸着他挺拔的背影,菱唇再度轻启,逸出一阵幽幽叹息。

  他在躲她,逃避她的问题,这表示她猜中了,他果然对殷水蓝怀抱着异样情感。

  因为深爱着那个女人,所以近日的变故才会逼得他封闭起自己,郁郁寡欢。

  她摇头,提起玉足赶上他快捷如风的步履,在跟着他转进任承庭的私人病房时,不觉倒抽一口气。

  她瞪着漆成一片雪白的病房,不敢置信。

  那女人——那个无情深深爱着,却又亲手将他推落痛苦深渊的女人竟然站在那里!

  她瞪着忽然闯人的人,水色纱裙里着的纤瘦身躯似乎微微颤动着,清丽绝伦的面容苍白若雪。

  而那对善于慑人心魂的眸子,逐渐泛上蒙蒙水烟。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殷水蓝惊懦不定地望着他,他异常冰冷的语气震动了她,令她心跳一下急一下缓,喉头发紧。

  “我……”她再度尝试开口,嗓音却冷涩迟滞。

  她说不出话!在他面前,她竟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凝眸着他阴暗沉郁的隽颜,怔怔忡忡。

  他仿佛瘦了,面容憔悴而疲惫,眉宇纠结着,抹着浓浓忧闷。

  她忽地有股替他抚平眉宇的冲动,但只能握紧双拳,僵直立于原地。

  她不敢碰他,不能对他说话,甚至无法正视他。

  她只能任由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冷冷扫落她全身,接着侧转头,凝望着病床上正静静沉睡着的老人。

  她咬着唇,屏着呼吸等待他发声,他却迟迟不肯开口。

  她等待着,胸腔逐渐空落,一颗心,紧紧拉扯。而当另一个俏丽的女人身影旋入病房,她身子一冷,感觉体内缓缓降温。

  是薛羽纯,曾经与他订婚的女人。……他们旧情复燃了吗?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他终于开口了,嗓音完全的冰冷,“你做得还不够吗?还不满意吗?”

  “不,我不——”她收回凝定薛羽纯的眸光,却在与他深邃的黑眸接触时一阵激颤,“我只是来看看他

  “他伤重住院,又如你所愿身败名裂,你还不满意?还要再来这里刺伤他吗?”

  不。她不是来看任承庭的,不是特地前来以言语刺伤他,完成整个复仇计划的最后一步——不,她不是!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为了对任承庭和盘托出恨意而来,但直到任无情憔悻的身影闯入她视界,才蓦地恍然大悟。

  她是为了见他而来,她是因为放不下他才来。

  因为放不下他,所以她才为自己找了个那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瘦了。”她痴痴地望着他写着深深疲倦的苍白面容,低声喃喃着连自己也捉摸不清的话语,“你应该好好吃一顿,好好休息……”

  他仿佛一震,俊雅的面容掠过惊骇,性格的嘴角则微微扭曲,“不必你多管闲事,我会照顾自己。”

  她默然,纤细的身躯如不堪秋风狂扫的花朵,摇摇晃晃。

  “你走吧。”

  “我”

  “冠云为了你跟澄心离婚了,还可能被判刑坐牢,澄心患了忧郁症,差点精神崩溃,爸爸也差点丢了一条命——”他瞪着她,语音纵然干和冷静,但她仍可以清晰地辨出其间蕴藏的无限沉痛,“这样还不够吗?你还要怎样才满意,才肯收手?”

  她不语。

  他闭眸,深吸一口气,“莫非真要我们陪你一条命?”

  她恍然一惊,“不,我没那个意思。”

  他摇头,张开墨密眼睫,深深幽幽地望她,“得饶人处且饶人,水蓝。”他语音低沉沙哑。

  她心一痛,“我对不起你,无情,……”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们任家欠你。”

  “我不想伤害你,可是……”

  “可是你太恨我父亲。”他替她说下去,沉痛而无奈。“我明白。”

  她无法忍受那样的沉痛与无奈,“无情,我爱你。”

  她突如其来的表白似乎震动了他,黑眸沉郁,掠过一道又一道暗影,但神情,仍是木然。

  她心慌了,“我真的爱你!”

  他沉寂了好一会儿,“那又怎样?”再开口,语声依旧淡淡漠漠。

  殷水蓝一怔。

  是啊,那又怎样?她还能怎样?还能要他怎样?

  她以为在她做过这些事后,在她重重伤了他家人之后,他还能毫无芥蒂,如之前一般爱她,

  她以为他还能若无其事吗?

  她究竟还来做什么?她——不该来这里,不该再痴心妄想,不该再见他的……

  “对、对不起,无情,我——”她一顿,嗓音梗在喉头,双唇发颤,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还想说什么?还想做什么?她不知道,真的不晓得;她只觉心头一片凌乱,脑海却是全然空白。

  “你走吧。”他面无表情,淡淡一句。

  是的,她该走了,不该再出现在他面前。那个拂晓她离开他时,不就己下定了决心永不见他吗?

  她该走了!

  但——身体却动不了,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走!”见她迟迟不动,他似乎崩溃了,进出一声雷霆怒喊。

  她吓了一跳,身子抖得如秋风落叶,翦水双瞳迟疑地扬起,怔怔然瞧着他。

  “我要你走!没听见吗?”他更生气了,严厉的吼声几乎掀了屋顶,更震碎她一颗脆弱的心。“滚!”

  她仓皇转身,眼前视界瞬间一片迷蒙。

  她迈开步履,用尽最后的意志力逼自己前进,但只隔几步之遥的房门却不知怎地似乎远得很,漫漫浩浩,怎样也到不了。

  她也想走,她也不想再让自己的形影惹恼他,可路一一好远,为什么就是到不了呢?

  “不!不能让她走,她不能走!”突如其来的厉喊如深夜间雷,沉沉击中她迷茫的神智,她昏然回首,莫名地瞪着那个奋力朝她袭来的灰色身影。

  是任承庭。他醒了?

  迷惘的神智还弄不清怎么回事,明亮锐利的刀锋便己直逼她面前,灿闪的光芒几令她睁不开眼。

  他想杀了她?

  惊疑不定的念头才刚刚问过她脑海,那透明闪亮的利刃便已重重划过,逼出红色血泉。

  她怔怔地望着,瞪着那诡魅的艳红色液体迅速占领整片光洁的地板。

  她怔怔望着,脑海一片空白,直到一声惊慌的尖叫唤回她堕入无尽深渊的神智。

  “天!你没事吧?无情,你受伤了!”

  是无情——

  为了替她挡下任承庭报复的利刃,他牺牲了自己的肩头。

  “为什么?无情……”她瞪着他,痴痴傻傻,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你走,你快走!”他只是这么喊着,厉声催促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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