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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隔着一道精致珠帘的李冰已然听见这边微微的骚动,清清的嗓音扬起,“外头什么事?”

  两名宫女都是一凛。

  春兰狠艰瞪了冬梅一眼后,才掀起珠帘,“是我,公主。

  春兰给您送茶点来了。”说着,她盈盈走近那个坐在桌前,一手支颐,静静翻阅着书的美丽佳人。

  “搁着吧。”李冰头也不抬,低声一句。

  春兰轻巧地放下托盘,提壶斟茶,细心地先在李冰面前放上一杯香气四溢的清茶。

  她看着毫无反应的李冰,咬了下唇好一会儿.终究克制不住,“殿下,您先歇一会儿用些点心吧,您今儿个几乎一日没进食呢。”

  “我没胃口。”

  “可是公主——”她还想继续劝说,李冰一直低垂的螓首忽然扬起,一双嵌在莹白脸庞上的黑玉朦胧胧地。

  她看着春兰,又仿佛只是透过她凝定更远方的事物。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三更天了。”春兰一颤,不如怎地感觉自己无法直视那对神秘难解的黑玉,“公主用完茶点,也该更衣歇息了。”

  李冰摇摇头,盈盈起身,“我出去走走。”抛下一句后,她穿过珠帘,窈窕的身形就要往院落外头走去。

  “公主,夜深了,外头凉啊。”春兰一慌,随手抓起一件昂贵的紫貂披风便跟着奔出去。

  “别跟来。”李冰清清悠悠一句,莲足轻点着地,纤细的身子仿佛随时要飞起来似地。

  “至少披件衣服啊。”春兰依旧不放弃地跟过去。

  “我说别过来。”清冷的嗓音随夜风清晰传送过来,停住了春兰的脚步,也停住冬梅刚刚要迈开的步伐。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如该如何是好。

  公主说别过去就是别过去,毋庸置疑,也不容违抗。

  她说的话便是命令。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要什么便有什么。

  因为她是个公主,是皇亲贵族,身上流着高贵的血液。

  她当然可以要他——为什么不行?他不过是一介得靠科举及第才能攀上上流阶级的普通平民,一个公主指名要他是他荣幸。

  该死的荣幸!

  苏秉修阴沉地抿紧唇,原先就不甚高昂的心情因为脑中不受欢迎的念头更显低落。

  他记得自己曾对李琛赌咒,她可以强迫他娶她,别想他会好好待她,他会让她明了世事并不能尽如人意——就算她是那个受尽众人崇仰的天星公主也一样!

  就算她是个公主也不能强迫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温柔待她,宠她、怜她、疼她。

  就算她是个公主也不能强迫他苏秉修抛下自尊伺候她。

  那么,他现在在这里干嘛?

  他厌恶地蹙紧眉头,眸光阴沉地盯着那个静静坐在湖边,仰望夜空的佳人身影。

  他该在书房里读书的啊,今晚原订好好温习的《战国策》是他最欣赏的一部书。

  有几点明显的原因告诉他现在不该在这儿,苏兼修阴郁地朝自己指出。第一、他正翻阅着自己最爱的书籍,照理不该舍得离开书房一步。第二、夜深天凉,他不安歇便罢了,干麻没事找事出来散步?第三、就算散步也不需来到这座属于她的院落,还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偷瞧她的倩影。

  其中,尤以最后一点最令他愤怒。

  天晓得他多想仰天长啸,喊出自己满腔不悦、愤慨、迷惘与莫名其妙。

  他多想狂喊怒吼,就算震破了天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没有。一来是这样无济于事,二来他该死的竟然不想惊扰到她!

  他不想惊扰她,在她如此沉静而孤独地坐在湖边巨石上,一个人默然凝睇夜空寒星的时候。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那线条极端优美的侧面仿佛匀上一层淡淡的迷惘,恍若掩上一袭薄薄轻纱?

  她眉头紧锁,唇瓣微微颤着,全身上下笼着教人心脏一紧的惆怅忧愁……该死的忧愁!

  她是个颐指气使,要什么有什么的公主啊,哪识得何谓愁滋味?

  何况她又是天星,一向最无情无感的一个女人。

  她不懂忧愁的,不需懂,也从来不懂。

  她一向没有情绪起伏的,既不容乐,也无哀伤,不笑不哭,无嗔无情。

  不是吗?是李琛这样告诉他的啊,不会有错。

  错的是他,是他看错了,想错了,莫名其妙。

  他该走的,苏秉修冷冷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该再多逗留一时半刻。

  他该掉头离去,就像那天一样。

  他该离开的。

  可是他走不了。非但走不了,不听理智命令的身子还往前又走了几步,直到立定她在清凉夜风中微颤的身躯后。

  他听见她叹息——轻柔却悠长的叹息,那仿佛不堪一击的娇弱身躯又打了个寒噤。

  苏秉修顿时感到不耐,双手一扬解开颈前衣带,一个利落的迥旋将黑狐披风复落她纤细的肩。

  李冰一阵惊颤,转过在星光掩映下更显秀美绝伦的容颜。“是你?”她轻轻一呼,有讶异,有迷惘,蛾眉仍旧微微颦着。

  “夜深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他粗鲁地问。

  “我……出来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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