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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这里,”他指指右脚踝关节,“十一岁那年拉伤了阿奇里斯腱,一直没法全好,有时运动过于激烈了伤口就会复发。”

  “那是运动伤害?”她怔然。“因为足球?”

  “嗯。”

  她惊愕地望他,“那你现在还天天踢?”

  “没办法,我就是爱踢。”他说,潇洒的微笑中蕴着几分固执况味。

  “万一右腿因此废了怎么办?”

  “那就让它废了!总比不能踢球好。”

  她一窒,“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漫不在乎地,强撑着站起,扶着自己右腿一拐一拐地前进。“看,我还是能走,回去时再按摩上药就好了。”

  她瞪着他,瞪着他一拐一拐行走前进的模样,不知怎地,心头泛上一股怒气。

  忽地,一声闷响再度佛过她耳畔。

  他又跌倒了。

  她咬牙,再度奔近他。“不能走就不要硬撑。”她瞪他一眼,恶狠狠骂了一句,接着蹲下身子,伸出双手轻柔地替他按摩着右脚踝关节。

  他震惊,“你在做什么?”

  “没看见吗?我正在替你按摩。”

  “我知道。”他不耐地,“我问为什么?”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这样一路摔回家吗?”她扬眸瞪他。

  “住手,你又不是复健医生。”

  “只是按摩而已没什么难吧?如果我错了你可以纠正我。”她淡淡地,重新垂落螓首,专注地替他搓揉关节。

  他不再说话,静静由她按摩着,好一会儿,轻柔沙哑的嗓音蓦地扬起,“其实你技术挺不错的,满适合当个复健科医生……”

  他忘了。

  他怎么可能记得呢?怎么可能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句话?

  薛羽纯轻轻叹息,神思从久远的青春年代拉回。好一会儿,秀眉忽地一蹙,强自收摄心内那股莫名怅然。

  “好了,现在比较不疼了吧?”她停住手边按摩的动作,扬首看他。

  他愣愣点头。

  她满意地点点头,接着立起身子,唤起管家的名字,“杰生。”

  动作迅速的管家立刻来到她面前。

  “洗澡水准备好了吗?”她问。

  “准备好了,薇若小姐。”

  “那么请你帮忙,替任先生洗个澡。”

  “是。”

  薛羽纯颔首,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忽地凌厉的目光,却只是甩了甩头,补充一句,“如果他不合作的话,我会亲自到浴室帮忙。”她清脆地宣称,接着旋身,朝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送去一抹故做纯真的微笑,“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我帮忙吧?”

  该死的,该死的!

  任傲天不停地在心底诅咒,从来不曾觉得如此屈辱。

  他竟然得听从那个恶毒女人的安排,被人强迫推入浴室,像个破败的洋娃娃般随人摆弄。

  一切只因为他的腿动不了!

  “我自己来!”他蓦地怒吼,推开了杰生试图解开他衬衫钮扣的忙碌双手,颤抖着手缓缓自行卸下上衣。

  上前身他还可以从容应付,但下半身却不容他气定神闲。

  他咬紧牙关,挣扎着离开轮椅,在浴室光洁的地板坐下,笨拙地脱着休闲长裤。

  而在这恼人的过程中,杰生一迳像座雕像杵在一旁瞪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蓦地狂怒,“滚开,出去!我不需要你在这里监视我。”

  “可是任先生,薇若小姐要我帮您——”

  “去他的薇若!我可以自己来。”他诅咒着,激烈的宣称,然而痛苦且笨拙的动作却像一记耳光狠狠击向他早已热辣不堪的脸颊。

  光是脱个衣服就如此痛苦,更何况等会儿还得洗头、洗澡,将自己全身上下打理得像初生婴儿般干净。

  杰生真的看不过去,“我来帮你吧,任先生。”

  “我叫你走开!”管家微带同情的语气震怒了任傲天,随手抓起地上一瓶洗发乳,朝他身上掷去,“出去,出去!”

  他高声怒喊,看着管家在他一个接一个的硬物攻击下狼狈地东闪西躲,却无法产生丝毫同情。

  只有无边的愤慨。

  他真恨,真恨自己这样无助的丑态被迫展示在他人面前,他就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才总是坚持自行沐浴,才宁可蓬头垢面也不肯清理自己。

  然而那女人,那阴狠的巫婆偏偏要这样羞辱他,偏要这样无情地折磨他!

  他真恨她!恨她的自以为是,恨杰生的多管闲事,更恨一双废腿让自己什么事也做不了!

  “走开!我不需要你帮忙!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给我滚出去,都给我离远一点……”

  薛羽纯凝立于浴室门前,木然听着自里头传出的阵阵砰然巨响,以及绵延不绝的怒吼。

  看样子,他真的非常愤怒,那样高昂激怒而接近歇斯底里的狂吼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曾听闻的。

  她不曾听过任何人发出如此激越的怒吼。

  从来不曾——

  又是一阵噼啪声传来,随即,是杰生匆忙拉开浴室门走避出来的身影。

  “怎么回事?”她上前一步,急切地问着全身衣衫尽湿、狼狈不已的管家。

  “任先生不让我帮他。”他低哑地,急喘的气息以及汗涔涔的脸庞显示其确曾经历一场激烈的争斗。“他坚持赶我出来。”

  “他赶你出来?”她眯起眼,“他自己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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