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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你错了,我可以的。”刘品薇低低细细地开口,语音澄澈冷静,“现在的我,是一个男人用他的命换来的,他牺牲了自己保住我,我不能当作没这回事。你明白吗?这里,”她忽地指向自己胸膛,凝住他的美眸坚定异常,“已经有他一颗心深深嵌入了,这辈子我甩脱不了,也不想甩脱,更不想在他留给我的心里,烙上另一个男人的形影……你明白吗?”

  “品薇!”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摇摇头。

  “你告诉他忘了我吧。”她淡淡说道,微微一扯嘴角,“因为我收里已经没有容纳他的角落了。”

  “我不相信,品薇,我不相信。你不可能如此绝情,轻易便能忘却痴恋许久的殿下。”

  “你不懂,停云,女人爱一个人时固然可以不顾一切,满心满怀只有他的形影,可一旦感到绝望了,或者感觉不地了,她要收回情感也可以是夫妻决绝的。”

  他一震,“你的意思是——要收回对殿下的一腔情意了?”

  “不错,我就是这么说。”

  “她……真这么说?”一个低哑的,仿佛压抑着什么的嗓音沉沉扬起。

  “是,她就是那么说。”夏停云轻轻叹息,几乎有些不忍直视眼前这个一向意气风发、英气勃勃的男人。这一瞬,他一向的骄傲仿佛忽然隐去不少,总是神采奕奕的面庞也淡了光芒。

  这是长安,是东宫,眼前负着手若有所思的男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他沉吟良久,一双英锐赤眸终于重新凝定夏停云,“停支你说,孤该怎么办?”

  夏停云一窒,半晌,只能默然摇头。

  “你说,孤把这太子之位让给三弟如何?”

  他一惊,“殿下!”

  “三弟文武全才,不见得当不起这个地位。”

  可太子殿下会甘心退让皇位吗?他自小聪明伶俐,习文练武,一切的教育便是为了未来接掌天子之位;何况他自个儿也颇有点野心,一直希望将来君临天下时为国家社稷做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能甘愿为了美人舍弃江山吗?

  夏停云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道:“三皇子固然不错,但终究不及殿下果断,何况换嗣之事非同小可,牵一发动全身。”

  “孤明白。”太子微微一扬嘴角,黑眸掠过异样光芒,“如果是你,会不顾一切地去追回心爱之人吧?”

  夏停云一凛,犹豫片刻后终于毅然点头。

  “孤就知道。”太子点点头,炯然星眸凝定他,“你这人是有点狂气的,如果你是孤,恐怕早舍弃了这一片大好江山,追随美人去了……可我做不到。”他摇摇头,薄锐的嘴角淡淡自嘲地扬起,“我佩服像你这般任情任性的男人。”

  是吗?太子殿下佩服他?佩服他任情任性?

  是啊,他一向以任性率情自许,一向不在乎他人言论,只求对得起自己良心。但如果他的任性到了背离伦常的地步,他的率情到了连老父、好友都无法承受的程度,那又如何?

  他还真能不介意世俗眼光,不理会家人朋友的期望吗?

  他还真能不顾一切去追求自己真正想得到的人吗?

  他还真能去找那个自己一向当成好兄弟,却不对他做出禽兽之举的贤弟吗?

  从扬州到长安,这十几天仔细回想,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病中祖籍迷乱时究竟做了什么事。

  他——竟然紧紧抱住乔贤弟,对着他又吻又亲,就像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那样。

  可他——令羽他是个男人啊!就算他这个做哥哥的老觉得他偶尔神态腼腆,温婉羞涩,兼之容颜清丽,较诸女子还胜上几分,也不该对他做出如此荀且之事!

  怪不得贤弟会生气,怪不得他想与他断绝兄弟关系。

  原来是为了他这个大哥如此不尊重他啊。

  他不告而别,或许正是为了想与他脱离关系,干干净净断绝来往,永不想见。

  他该黯然接受的,该默认贤弟这样的行举,该就此消失在他面前不再打扰他,但为什么——这两天他还是疯狂地派人在长安城内外寻找,寻遍了城内外每一户姓乔的人家,甚至连不姓乔、家中有年纪相仿青年男子的民户都打听遍了,就是没有令羽的消息。

  京城附近,根本没有一名唤做乔令羽的人物。

  怎么可能呢?他们俩原就是在京城初遇,贤弟也一直自称是长安人氏,怎么可能他寻遍了这附近方圆百里,就是找不着他的踪影?

  他究竟上哪儿去了?

  但找着了又怎样?每每在借酒浇愁的时候,夏停云会嘲讽自问,找着了令羽又如何?向他道歉,责导自己不该支他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是——

  一个不成形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神智一凛,用力甩头,不管冒险让那个念头成形。

  他怕,怕那念头一成,他便再也甩脱不掉,真正成了世俗不容的罪人了。

  可就算现今,他的行止也未必能令世俗接纳,至少从小养他、教他的老父就大大愤怒。

  “我说你这个不成材的小子!有空在这里喝酒怎不快快给我起来去办正事?”

  夏停云歪斜着眼,透过朦胧酒雾认清老父一张发县政府苍白,却仍虎虎含威的脸庞,“爹。”他喊一声,接着打了个酒嗝,“就因为正事都办完了,我才在‘怡然亭’喝喝小酒嘛。”

  “你这叫喝喝小酒?”夏安国虎目一瞪,锐利的眸光扫过附近十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他这儿子一向自傲千杯不醉的,今日竟然喝到醉眼朦胧,可见不知灌了多少黄汤下肚。他摇摇头,愈想愈气,猿臂一伸夺过儿子抱在怀中的酒坛,用力一摔,陶瓦碎裂的声音让夏停云迷茫的祖籍忽地一醒,“不准再胡灌黄汤了,给我办正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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