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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你以为自己是谁?做儿子的竟然敢顶撞父亲?我连你一块打!”

  他要打他了,爸爸要打弟弟了--

  他昏乱地想着,昏乱地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头来,昏乱地恳求被酒精占领理智的父亲,“不……别打……弟弟……”

  “哥哥,我陪你,我陪你……”

  “不要,笨蛋,快走……”

  “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Gabriel说要留下来陪他--弟弟说会留下来陪他!

  那他现在人呢?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一个人跟着妈妈逃离了爱尔兰,却把他这个哥哥孤孤单单拋在这儿?

  为什么所有人都走了,都离开了,只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儿面对众人的凌辱嘲笑?

  为什么?为什么!

  “Gabriel,你骗我,骗我!”Charley哭了,黑发纠结的头颅理在磨破的双膝间,蜷缩在田野旁防空洞里的纤瘦身躯在寒风中不停地颤抖着。

  他好累、好饿,骨瘦如柴的身躯几乎禁不住这样风雨交加的凌迟,软弱得想就此死去。

  “Gabriel--”他喊着,嗓音是连自己也听不清的嘶哑,神智因极度的饥饿逐渐陷入迷蒙。

  他恨他们!恨极了他们!

  他恨父亲,恨他总是不思振作,喝醉了酒只会痛打他们两兄弟泄愤。他恨母亲,恨她在父亲发生车祸后便不顾一切远走高飞,如此绝情地拋下自己的儿子。他恨--他尤其恨Gabriel,恨他不遵守诺言,背弃了一向相依为命的哥哥!

  他恨 Gabriel,他好恨他!他是这么喜欢、这么疼爱这个又调皮又聪明的弟弟,他却用这种方式背叛了他!

  他恨Gabriel,好恨,好恨!有一天他一定要找到他,亲口问他为什么背叛自己。

  他真的好恨他呵,为什么在自己这么凄惨潦倒、饥寒交迫的时候,浮现眼前的竟还是弟弟那张清秀漂亮的脸庞--那张可爱的脸上嵌着一对清澈无辜的美丽蓝眸,一对遗传自母亲、让他钦羡不已的蓝眸……

  他记得自己曾经开过玩笑,弟弟长大了一定可以凭那样的蓝眸骗尽世上所有的人。

  可他没想到,弟弟原来这么小就懂得欺骗人了,而第一个骗的,还是他这个从小最疼他的哥哥!

  “Gabriel,我恨你,我恨你……”他喊着,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

  可在狂风暴雨放纵地肆虐下,再怎么凄厉的呼号也只是枉然,微弱得无法传送出防空洞外一分一毫。

  他哭得更厉害了,感觉漫天黑暗像一张可怕的网密密笼罩自己,他无力挣脱,只能缓慢地、虚弱地,任神智一点点抽离。

  终于,在天空闪过第一记银白雷电之际, Charley颓然晕去。

  一九八一年美国旧金山(San Francisco)市郊

  Charley瞇起眼,灰眸在灿烂炫目的阳光中寻找出路,困难地落向远方一栋矗立于深深庭园里的白色豪宅。

  这就是那个男人指定他前来的地方吗?Charley想着,一面低头确认着纸条上的地址。是这里没错。

  男人说这里会提供他一份工作,一年的薪水足够还清他欠下的钜额船资。

  从爱尔兰偷渡到美国的船资,相当于他十年的自由,他签了约以十年的劳动来偿还。

  这是自由的代价,是远离囚禁他十四年的爱尔兰的代价。

  值得付的。当他听到这样的条件时,毫不犹豫便与人口贩子签下一纸契约。

  十年,换来自由,换来以后他人的尊重与敬服--值得!

  在终于平安抵达旧金山后,他已有负荷十年沉重劳役的心理准备,没料到前几天在华埠巧遇一名气势昂然的男人,后者慷慨地替他赎身,并命令他今日前来此地。

  这里会提供他一份工作。

  Charley皱眉,微微茫然。

  他不明白,一介来自爱尔兰乡下的穷困青少年,能在这样的豪宅担任什么样的工作?

  他猜疑着,举起手臂,正想揿下雕花铁门旁古典雅致的门铃时,一个身穿黑衣、戴着墨镜的男人倏地挡在他身前。

  他一惊,不明白黑衣男子究竟什么时候出现在附近的,为何他竟亳无所觉?

  “不能按铃。”他简洁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曝光。”他冷淡地解释,一面扯住他的手臂,旋过身,“跟我来。”

  不能曝光?为什么?

  Charley更加不解了,随着黑衣男子穿过一片树林,来到大宅侧翼,跟着闪入一道不起眼的偏门。

  上了阶梯,转了好几道走廊,在他感觉自己已全然辨不清方向时,黑衣男子终于推他进了一个房间。

  宽阔的空间与豪华的装潢令他呼吸蓦地一窒。

  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一间房,足足有寻常人家整间屋子那么大,内部的摆设则是连他这种乡下小子都能轻易分辨的精致昂贵。

  他屏住呼吸,尽量面无表情地扫视四周,直到眸光落在一个高大威严的男人身上。

  是那天在华埠替他赎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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