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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他凝望她,彷佛知道自己刺伤了她的自尊,灰眸闪过一道异光,“她平安回去了?”他转了话题。

  “当然!”

  他听出她语气的不满,“你不高兴吗?”

  她不语。

  “你不高兴我派你做这样的事吧?”

  “我只是个属下,没资格挑剔主人交付给我的任务。”她咬牙,语气固然恭谨,其间蕴含的意味却讽刺。

  蔺长风当然听出了,仰头,迸出一阵低沉笑声。

  她颦眉,抬眸凝定他,水红的樱唇微颤。

  半晌,他终于停住笑声,瞥向她的眼神有对这个属下的淡淡赞赏,“有话就直说吧。”

  “你--”她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敢招惹她?她是秦老的女人!”

  “我知道。”

  “她只要仔细打听,就知道住在那栋屋里的主人是神剑。”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漫不经心的响应惹恼了她,“如果她不小心说出去,不但你的身分曝光,你跟她偷情的事情也瞒不过秦老的耳朵!”

  “她不会说的。”对她的抗议他只是这么淡漠一句。

  她挑眉,不解。

  “不但不会说,她还会帮我们演一出戏。”

  “演戏?”

  “你以为她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是我告诉她的!”他冷冷一撇嘴角,“我要那个女人来找我。”

  “为什么?”

  “因为我要她成为我的女人,心甘情愿听我的话。”

  阴冷的嗓音在月夜里听来分外冰寒,连寒蝉都忍不住微微一颤,“你想……你想怎么做?”

  灰眸一冷,闪过严酷闇光,“我要她去勾引楚行飞。”

  他太可怕了!

  他告诉那个女人要她主动勾引楚行飞,并在他安排的人到达现场时假装自己正遭龙门少主胁迫。

  他要那个女人帮他演一出戏破坏楚行飞的清誉,造成他与秦老之间的矛盾。

  可他没告欣她,这出戏的下场很可能会令她招来秦老怒意,遭他打入冷官!

  无风不起浪。

  见过世面的秦老自然不会认为这桩丑闻的发生单纯该怪罪于楚行飞,他认为要不是那女人无故卖弄风骚,一向少近女色的龙门少主不可能对她做出非礼之举。

  这桩闹剧八成是你情我愿的结果!

  于是秦老果然中计了,自此更加对这个总爱暗中扯其后腿的龙门少主严重感冒,跟着在蔺长风刻意的拉拢下,加入他逐渐声势浩大的阵营。

  而那个女人,则在被秦老命人狠抽一顿后,跟着以贱价卖至旧金山的烟花窟,过着送往迎来、含怨带悲的生活。

  对这样的发展,蔺长风只是冷漠一句,“这是红杏出墙的女人应得的下场。”

  问题是,她红杏出墙的对象是他啊,而且是他主动勾引人家、暗示她投怀送抱。

  利用完了便这样若无其事地一脚踢开?太可怕了!

  一念及此,寒蝉不禁一颤,冰颜比平素更加雪白几分,而胸口,从不轻易挣脱缰绳的心跳,逐渐奔腾。

  为了拉拢龙门各大老,为了令他们一一背叛龙主与楚行飞、投入神剑的阵营,他究竟还要耍多少类似的手段?

  他--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

  第四章

  她怕他。

  寒蝉--他视为心腹的属下怕他。

  事实上,从他正式将她收为己用,当她从每一回他指派给她的任务逐渐了解他的作为后,那恐惧便从未消逸。

  而这两年来,更有加深的趋势。

  她是该怕,蔺长风想,扣着玻璃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俊挺的身子一旋,灰眸调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暗沉天幕,无月,也无星。

  完全黑暗、沉寂、流转着冰冷气息的夜--这样寒凉而萧瑟的夜,适合迎接死神的到来。

  是啊,他就是死神,将会在今夜拉楚南军下地狱的死神。而寒蝉,会是他身旁的牛头马面,他将赐给她荣幸,亲手攫取龙主的性命。

  她怕了吗?

  身后略微沉重的气息传来,在寂静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怕了吧。蔺长风冷冷一勾唇角,拉起半嘲讽半诡谲的弧度,他凝望窗外,耳畔却静听寒蝉急促不定的呼吸,半晌,手腕摇了摇杯中的威士忌酒液,举头一仰而尽。

  与她犹豫仓皇的心情比较起来,他一颗心镇静得有若老僧,呼吸平稳,思虑澄澈。

  杀人对他来说已如家常便饭,从他十八岁那年第一回杀人开始,一颗属于人类温热的心便逐渐失温,成了魔鬼。

  至今他还记得初次杀人时,那恐惧、惊慌、愧悔、憎恨以及哀痛所交织出的复杂心情,直到多年后,那可怕的感觉依然紧紧纠缠着他,像一个地狱漩涡,在每个黑夜等在他梦里,威胁将他吞噬殆尽。

  现今,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仍搁着一颗用链子穿过的子弹--算是个护身符吧,因为蔺师父告诉他将第一回杀人的子弹留着,可保未来运气安泰。

  蔺师父。商长风默念着,一面探手入胸怀,取出了子弹,搁在掌心上细细把玩。

  这颗子弹,是他初次杀人时将对方一枪毙命的子弹,子弹穿过的心脏,正是属于蔺瑞安的。

  第一次杀人,杀的便是亲手教导自己射击的师父!

  一股熟悉的心痛蓦地袭来,揪得蔺长风浓密的剑眉不觉一蹙,他闭眸,屏息,静立不动,等待着扰人的情绪过去。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完全忘却亲手杀死自己师父的悲痛,却没想到一念起,竟还是淡淡哀伤。

  他不该早已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了吗?这该死人性的软弱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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