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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哥哥。”她讶异地唤着,看着少年俊朗的剑眉逐渐揪紧,一颗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被月牙儿唤作哥哥的少年紧盯着她好一会儿,接着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上水壶,“又是娘要你做的?”

  月牙儿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用替她隐瞒,我知道她一向对你苛刻。”

  “不是的,大娘很好。”月牙儿连忙辩解,“这是我自愿做的。”

  “自愿?”少年语气薄怒,“你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怎能做这种粗活?家里又不缺下人,叫他们做不就得了。”

  “那是因为……”月牙儿犹疑了一下,“我想尽一点孝心。”

  少年凝望她片刻,终于叹一口气,“别再找理由了,月牙儿,你以为瞒得过你秉修哥哥?”

  “我……”她垂下头、不觉绞弄着衣角。

  “只可恨我现在在城里读书,很少回来,否则我绝不会让娘这样待你的。”少年自责地说着。

  “没关系的,哥哥。”

  “真的没关系吗?”少年望着她,眼神又是怜借,又是沉痛,

  “过阵子我还得上扬州应试,恐怕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几个月不回家?月牙儿心里一阵慌,整个身子都打起颤来。

  不知怎地,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家里唯一疼她的哥哥这一走,两人便再也见不着面。

  她几乎想要他别走。

  但她知道不能的,哥哥念书是为了成就大事业,光耀苏家门楣,怎能因为她一个小女孩任性的要求便放弃志气?

  “哥哥,你要保重,好好保重……”她喃喃念着,还来不及理清自己在说些什么,眼前便忽地一黑,晕厥过去。

  好不容易恢复意识时,耳畔传来的是苏秉修与其母争论的声音。

  “娘,你这样待她太过分了,她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孩,你却要她做那么多事。”

  “做什么?我不过要她端个水而已,能算是虐待吗?”

  “这么冷的天,你要她在厨房跟西厢跑来跑去,她不受风寒才怪。”

  “那是她身子太弱……”

  “娘!”

  “我这也是为她好。你想想,凭她一个庶出的丫头,没亲没戚的,要不多教她些持家的本领,将来谁肯要她?”

  “月牙儿的婚事我自会替她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你一个男人理会得了这些?还是读好书,中个状元光耀苏家门楣才是。”

  “娘!你——”

  “别吵了。”见两人僵持不下,月牙儿赶忙张开眼,哑着嗓子说道,“求你们别为我吵。”

  两人同时将眸光调向她,一个满含关爱,一个却是冰冷厌恶。

  月牙儿打个冷颤,不敢迎视大娘冷冽的目光。

  “好个丫头,居然装睡!”她冷冷地瞪着月牙儿。

  “我没有……”月牙儿想辩解,但一见大娘的神情心头便一凉。

  辩解也没用的,现在当着秉修哥哥的面,大娘或许不会说什么,可是等哥哥走了,她肯定又有一场罪好受。

  哥哥真不该替她说话的,虽说他是一心为她好,但只会让大娘更讨厌她、更恨她。

  是的,大娘是恨她的。虽说月牙儿还不到八岁,心智却已成熟到足够了解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爹爹一向偏爱娘的关系,大娘一直对她们母女有股无名的怨妒,爹爹死后,这股怨妒更化为激烈的恨意,一古脑儿发作,再也不稍加掩饰。

  起初,这恨意是针对她娘的,亲娘死后,便由月牙儿承担了一切。

  月牙儿总是逆来顺受。

  她知道自己不能反抗的,反抗也没用,只会令自己陷入更悲惨的命运。

  “月牙儿,娘对不起你,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娘死前曾拼命拽着她在袖,满面是泪。

  “没关系,娘,”她握住娘亲的手,勇敢地保证,“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活下去。”

  “月牙儿,月牙儿……”娘亲拼命唤着她的名,一声比一声低微,眼瞳逐渐涣散,终归无神,“不该生下你的……”

  “为什么抛下我?娘,为什么抛下我……”

  月牙儿梦吃着,幽幽微微的嗓音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话语中的凄楚哀怨却明明白白。

  李琛心一紧,连忙用手轻拍她柔嫩的脸颊,“月牙儿,你作噩梦了,快醒醒,醒来就没事了。”

  好一会儿,月牙儿总算轻展眼睑,迷蒙的黑瞳逐渐恢复清澄。

  “怎么回事?”她愣愣问着,看着李琛倚在床畔,俊逸的面孔靠得她好近好近,黑眸满溢关怀。

  她心跳一阵失速。

  “你作梦了。”他温柔地说道,暖暖的鼻息拂向她面颊。

  她怔忡着。

  “是个噩梦吧?”他低低问着,右手替她拨开额前发络。

  她怔怔地点头。

  “要告诉我吗?”

  她一凛,摇头。

  “不想说吗?”

  “忘了。”她低哑地应了一句,说谎。

  李琛没再逼问她,默然凝望她良久,“你从小便在乔府里长大吗?”

  “你瞧瞧琛儿,整日啥事也不做,就知道跟那个丫头穷混。”

  赵王府宏伟宽绰的书房里,美丽高贵的赵王妃蹙着翠眉,朝夫君低声抱怨着。

  正在练字的赵玉眼也不抬,右手仍是潇洒挥毫,“这些年来,琛儿不都一直是这样沉浸在温柔乡里,你不是也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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