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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如果是这样,他今日就不该站在这里等她。

  “你应该刻张永祥的案子吧?”她低低垂着首,不愿再看他脸上神色,“因为我的助理替我找到了新的线索,所以我今天去察看了一下。”

  “新的线索?”他微微扬高语音,声调怪异,“什么样的线索?”

  齐思思忽地扬首,“你有兴趣知道?也对,毕竟你也曾经牵涉其中。”她微微一笑,“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我目前还不打算公布这条线索。”

  他怔怔看着她。

  “你……要上来坐一坐吗?”她迟疑了一下,仍然不放弃邀请,“请你喝咖啡。”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对她的提议微微颔首,而她一直高高提起的心也才终于落下了。

  笑她懦弱吧,她真的害怕他会断然拒绝她的邀请。

  她打开大门让他进来,“你先坐一坐,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殷森踏进屋里,高大的身躯似乎有一丝犹豫,他抬起双眼,眸光缓缓梭巡室内一遭,最后才凝定她身上。

  “很不错的房子。”他简单地下了评论。

  “真的吗?”她微笑,“我自己布置的。”

  “很……”他沉吟着,搜索形容的字眼,“温馨,我没想过……”

  没想过什么?她看着他忽然沉静的脸庞;他曾经幻想过她屋里该是何种模样吗?或者他从不晓得一间房子也能布置得如此温暖宜人?

  她想起属于他的那屋一尘不染的公寓,“我看过你的房子,很干净,整齐,就好像不曾有人住过。”

  “我一直住在那儿。”

  “我知道,只是……”她微微蹙眉,“那里少了一种感觉,一种……”

  “家的感觉吧。”他替她接下去,嘴角淡淡地扬起,“和你的房子比起来,我那里的确清冷了些。”

  不只清冷,齐思思想着,那是一种更深沉的感觉。她回味着自己初到他公寓时袭上心头的落寞,一种孑然一生、寂寞无奈的漂泊。

  他在寻觅着港口,就仿佛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雁,在无边无垠的天际徘徊着,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居处。

  她忽地一颤,心脏拧紧,喉腔酸涩。

  “你吃过晚餐了吗?我肚子可饿坏了。”她故作轻快地打开冰箱,“我来找找有什么……”,她忽地一愣。

  空荡的冰箱里除了几颗蛋、一瓶半满的鲜奶外什么也没有,就连她贪图方便,每回上超市必买上一打的微波意大利面也吃完了。

  天!她上一回是什么时候上超市的?怎么一下子食物全没了?

  齐思思懊恼着,偏偏她刚刚急着回家,连晚餐都忘了事先买。

  “叫外送吧。”她转过身,尴尬地一笑,“这附近有一家披萨还不错。”

  他似乎察觉了她的困窘,喉头滚出低低的笑声,“你全身都淋湿了,先去洗个澡吧。”

  “可是——”

  “晚餐的事我来搞定。”

  “这样啊,”她终于点点头,歉然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殷森目送她窈窕的背影,嘴角微弯的弧度在确定她离去后忽地一敛。他转过身子,再一次放纵自己的眸光流涟于室内一切。

  淡黄色的窗帘、舒适的沙发、线条优美的玻璃桌、原木酒柜、墙角一盆绿色的植物……殷森忽地一凛,蹲下身去。

  是迷迭香。他细细凝视着盆中植物;灰绿色的花茎缀着点点淡紫色的花朵……他不觉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依偎着绿茎的紫花。

  我不会忘了你的。因为你是一朵迷迭香,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齐思思。

  他再度站起身,鼻尖嗅着空气中隐隐浮动的暗香。

  齐思思,思思——她果真人如其名,教人一见难忘。

  自从十八年前的那一夜,她蜷缩在巷弄墙角的纤细身影便一直刻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有多少日子,他曾悄悄隐在远处凝望着她秀美的俏丽身影,又有多少夜晚,他曾站在她家楼下,仰起头分辨自她屋内流露的温暖灯光。

  他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窗凝望外头黑暗朦胧的街景。

  在来到这间属于她的房子前,他早已在社区大楼外的街角徘徊过数不清的夜晚。就站在今晚他等她归来的那盏街灯下,定定驻立在那儿,眺望着属于她的这扇窗。

  有多少年了?他记不得,只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随她进屋时那股怅然的心痛依稀还有所觉。

  那是第一次,他见她留宿一个男人,直到天色半明,才见男人神清气朗的离去。

  那是她的男友,从大学时代便开始来往的。

  他知道他们感情不错,也清楚交往了几年的男女朋友不可能一直维持柏拉图式的关系,他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他没料到,亲眼看见一个男人停留在她屋内整夜会是那样一种无法承受的心痛与折磨。

  男人走进了她屋里,停留了一整夜,而那是一个他永远也无法进去的世界。

  是他渴望已久,却怎样也无法踏进的世界,是一个有她存在,满是阳光与温暖的世界。

  但他今晚却进来了,闯进这个他永远也不该接近的圣地。

  殷森蓦地放下窗帘,转回因慌乱而微微发颤的身子。

  他不该来的,不该接近她。为什么他不肯让手下来保护她就算了?为什么非要亲自来不可?他承受不起的,承受不起有一天让她得知真相后她将对他投射的怨怒与憎恨,与其让她有一天恨他怨他,不如现在就选择远离她,不出现在她面前。

  他该走了。就趁现在,趁她还未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殷森举起步伐,一步步朝大门移动,直到他不小心碰落了她搁在柜上的罢色公事包,紧定的脚步才终于出现一丝迟缓。

  他走了。

  不知怎地,才刚刚甩动过长长的发丝,让温热的水流最后一次激刷过她泛红肌肤的齐思思忽然闪过这样的预感。

  她连忙旋紧水龙头,强自睁开因水流侵入而感觉酸涩的眼眸,修长的玉腿踏出乳白色的浴缸,挑起纯白的浴巾拭净湿润的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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