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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我知道,我知道。”

  “我好怕,可是我……还要安慰那些乘客,我还安慰他们……天晓得!其实我比他们还胆小啊!”她蓦地喊道,微微歇斯底里。

  “不,你不胆小,你很勇敢。”他温柔地抚慰她,“你很勇敢,而且你平安回来了。”

  “不,我不,一点也不。我怕得……怕得要命,我——”她忽地扬起头,透过蒙蒙眼眸望他,“我想起……想起我怀孕的时候,想起我生宝宝的时候——”她一顿。

  突如其来的沉静撕扯着徐浪远,他哀伤地望着她朦胧的眼。

  她忽然用力地、愤怒地推开了他,甩了甩秀发,朝他嘶吼,“我恨你!徐浪远,我恨你!你知道我刚刚在飞机上想什么?我想起了你,想起我们的过去,想起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还想如果我死了,宝宝怎么办?我想没关系,至少你会照顾他,可他……以后一定会忘了我这个妈妈!他不会想我,根本不记得我的长相。他是我……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可是他不会记得我——”她又哭了,委屈地、悲伤地哭了。“我真恨你——”极度的激动让她的脑子开始晕眩起来,身子也一阵虚软。

  徐浪远连忙展臂抱住她。

  她试图挣脱,他却坚持不放,于是她开始槌打他的胸膛。

  “放开我!”

  他不语不动,屹立着由她发泄满腔怒火。

  “你来做什么?我生产时,一遍又一遍喊着你的名字……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来?你现在来做什么?我不要见你!不想见你!走开!走开!”她发了疯似地喊。

  而他,只是揪着一颗心听着,抬手轻轻将她汗湿的发缯收拢耳际。

  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发泄着、狂喊着、哭泣着,许久,她终于累了,虚脱了,再也寻下出精神与体力来支撑自己了。

  于是她身子一软,颓然偎落他怀里。

  “为什么?那时候我怎么会想起你?”她喃喃,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说些什么,“为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不懂为什么在心绪最激动的时候,她会如此深刻而强烈地想起他?为什么?

  那让她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

  他开得好慢。

  平静下来后,董湘爱发现自己瘫软在徐浪远爱车的椅背,而他坐在她身边缓缓驾车。

  她瞥了一眼,时速才六十公里?而且在高速公路上?

  这不像他的作风啊!从前的他只要一有机会,抓准了就是一阵狂飙,不论跑车或摩托车,不论她在不在车上,他飙车的速度总令她心惊胆跳。

  可今天他却放缓了车速,慢慢地、平稳地前进,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在推娃娃车。

  “车子……有问题吗?”她不禁轻声问他。

  听闻她开口,他似乎有些激动,急急瞥了她一眼,“你感觉好多了吗?湘湘。”

  “……嗯。”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眼神转为温柔,“你放心好好睡一觉吧,我会慢慢开车的。”

  这么说他以这种从前肯定嗤之以鼻的“龟速”前进是为了她?

  董湘爱顿时有些茫然,她眨眨眼,感觉方才极度激动的脑子现今仿佛仍然缺氧中。

  她想不明白,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胸口翻腾……

  “宝宝呢?还好吧?”她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宝宝……前两天发烧了。”

  “什么?发烧?”董湘爱不禁拉高声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度绷紧。

  “别担心。”徐浪远急忙安慰她,“我们去医院看过了,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究竟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发烧?该不会得了什么病吧?”

  “没事,只是着凉了。小孩子身体弱,本来就容易生病,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

  她闻言,容色依然苍白。

  他瞥了她一眼,心韵忽地开始急促起来。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也许他正好能藉此说服她,他必须试试……

  想着,徐浪远深吸一口气,“湘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这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紧紧抓住方向盘,“宝宝还小,需要有人全天候地照顾。”

  “可是我已经请了李太太来帮忙了……”

  “李太太虽然人不错,但是毕竟不是专业保母,我想我们应该请一个比较专业的保母。”

  “专业的?”

  “嗯.还有,宝宝现在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难道你不想……亲自在他身边教他吗?”

  “我——”她咬牙,秀眉一紧,“你明知我不可能。”

  “可能的。只要你……辞掉工作。”

  “什么?”她蓦地扭头瞪他,“你要我辞掉工作?”

  他点头。

  “不可能!”她毫不考虑,“我不能断了经济来源。”

  “经济方面的问题你不必担心。”他连忙说道,“我是宝宝的爸爸,当然会负责他的一切花费。”

  “那我呢?”她讥诮地瞪他,“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人,总不能要你也负责我的开销吧。”

  冰淡的回话令徐浪远心一扯,他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到公路旁,熄火,停下。

  “你干嘛?”她警戒地看着他。

  “上回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说话,只是展着一对迷蒙的眸,默默地、幽幽地睇着他。他甚至辨别不出,隐在两汪朦胧薄雾后的是什么,是否如他所期待的,有两簇小小火苗正埋在灰烬下悄悄复燃?

  她曾经爱过他,也曾经对他毫无感觉,用那对波澜不兴的水眸静静面对他。

  可方才在机场时,她却是恨他的,那么久以来的漠然与冷淡崩溃了,她对着他哭泣,对着他怒吼。

  她恨他,她恨他——当他听着她冲着他如此狂喊,当他看着她淡漠的容颜终于显现激动,他伤感、痛苦,却也不禁有些高兴。

  是的,他高兴,为了她恨他而高兴,为了她“还肯”恨他而高兴。

  她恨他,表示她对他还有感觉,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迫不及待要牢牢抓住。

  “给现在的我一个机会吧,湘湘,求你。”

  “……不。”

  低微却清晰的回应如丧钟,在他脑海不停回响。他不敢相信地瞪她,心痛又愁苦地瞪她。“为什么?湘湘,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折磨你自己?要这样折磨我?刚才的事难道还不够吗?你还要飞吗?还敢飞吗?”

  “这是……我的工作。”她苍白着脸,嘴唇倔强地抿着。

  “如果你非要工作,转地勤也可以啊,算我求你,别再飞了好吗?”

  “我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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