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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她觉得有些不安。来到维也纳,在饭店安顿妥当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燕乔书。

  可他的手机号码似乎换了,住处电话又无人接听,而她又搞不清楚他究竟在哪里工作。

  他仿佛就这么消失了,从在台湾机场的那通电话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有不祥的预感,早知道就跟他要他母亲的电话号码了,她只知道他母亲目前住在因斯布鲁克(Innsbruck),和同样丧夫的表姊妹住在一起,却不晓得确实的住址与电话号码……

  不,她不该胡思乱想,乔书可能只是出任务去了,他不是说过赶回维也纳是因为临时被指派了任务吗?他也许现在根本不在维也纳,所以她才怎么也联系不到他。

  没什么的,他只是出城去了,她不该胡思乱想。

  江若悠拚命说服自己,拚命排开无端笼罩心头的黑雾,她举起杯,喝下最后一口冰凉的咖啡后,闭上眸深深呼吸。

  OK,她现在就先去逛逛名闻遐迩的艺术史博物馆,去看看那幅她仰慕已久的大天使米加勒挥剑与撒旦对抗图,晚上呢,就到多瑙河畔的小酒馆,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爵士演奏,说不定还能碰上艳遇呢。

  至於那个不说一声就消失的无情男子,就随他去吧,她才不在乎。

  那她为什么坐在这里?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那个没义气的家伙,为什么她不趁著这大好月色在美丽的多瑙河畔一面欣赏夜色,一面踏著“蓝色多瑙河”的节拍悠然漫步?

  就算她嫌今天已经走了一天,不想再散步浪费脚力,至少也能一面喝酒,一面跟方才在酒馆里坐她旁边的美国男人好好聊聊自助旅行的甘苦谈啊。

  说不定他还能告诉她美国那边TWW影集的最新剧情呢。

  一念及此,江若悠愈发感觉不是滋味,不禁撇撇嘴。

  她向上司请求特休,迅速收拾行囊,设定录放影机的预录系统,然后搭最快的一班飞机直飞维也纳……这样高效率的行举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现在枯坐在燕乔书的公寓大门前,痴痴地等待那个也许根本不会回来的男人出现吗?“天,我究竟在搞什么啊?”想著,江若悠不禁呻吟,微热的脸颊埋入双膝之间。

  还是走吧。她蓦地扬起头,望向靛蓝天幕几颗寂寥的星子。

  现在已过了午夜,连最后一班电车也早已开了,她要再不叫车回饭店,恐怕太危险。

  走吧,那家伙今夜应该不会回家了,她这样枯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江若悠站起身,首先活络有点发麻的双腿,接著转过修长的身子,往大街的方向走去。

  她不能再等了。

  若悠,等一等……

  他唤著,痛苦的嗓音却逼不出来,梗在喉咙里。

  若悠——那个穿著白色衬衫、深色牛仔裤的俏丽背影是属於她的吧?他应该不会错认她,算他现在头痛得要命,整副身躯像要爆炸一般难受,神智混沌不清。若悠,别走,帮帮我,我好难过……

  他一手抚住喉头,一手紧揪住胸膛,这种全身像涨满了异物的感觉教他喘不过气,呼吸困难,心跳却快得令人恐惧。

  他不该答应注射的,那帮家伙说他是新手,特地将浓缩液稀释成十分之一,没料到他还是承受不住。

  “好好享受,Josh,你会感受到天堂。”他们这样鼓励他。

  可谁也没想到,在还没到达极乐的天堂前,他已不慎跌落地狱。

  天,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帮帮我,若悠,帮帮我……

  他知道他不该答应注射的,他知道!可他却……不得不答应啊。

  天,他想撞墙,好想做些什么激烈的举动来发泄涨满全身的精力。他想撞墙,真的想,即便明知这么做会伤害自己。

  “若悠,若悠……”他破碎地喊,低哑的嗓音终於逸出他如火烧灼的喉头,像逃脱身躯囚困的灵魂,直直向前头唯一的光明奔去。

  她听到了。虽然是这么低哑的呐喊,这么破碎的嗓音,这么即使在静夜里也几乎无法听闻的声响——可她依然听到了。

  她听到了他的求救。

  燕乔书眨眨眼,朦胧的视界里她模糊的倩影正朝他疾速靠近,一张苍白的娇颜写著绝对的惊慌。

  “怎么了?乔书,你怎么了?”她伸出双臂,扶住他虚软摇晃的身子,“你……你……你看起来很痛苦——”

  “我是……痛苦——”他重重喘息。

  “怎么了?究竟怎么一回事?”她焦急地问,“我送你上医院吧,你这样……”

  “不去……不能去医院——”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你有事总是不上医院?不行,你这回看来很严重,我绝对非带你到医院不可。”

  “不可以,若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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