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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不清楚流逝多少时候,再次有知觉,是因为一连串的细微摇晃和颠簸。

  喀嚏喀嚏,滚轮马蹄声交错,他感觉到自己在马车里。

  似乎有几个人在对话,没有多久,那个细嫩的嗓音又出现。

  “……喝点水吧,少爷。”语气,总是十分柔软的。

  湿润的布巾拭着他的唇瓣,水珠顺着嘴角滑落他干渴的喉咙,他不觉伸舌舔着,想要的更多。在对方移开之际,本能地抬起酸疼的膀臂抓住对方。

  “啊。”似是吓了跳,但却没有抽开。

  他并没有太多的力气,仅是搭着对方的手……掌心底下,是一片粗糙的肤触。

  “还有水的,您不用急。”话落,对方将湿巾拿起,再回来时,更加泽润。

  未知的环境让他不安,他昏沉喘息,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清醒,想要脱离这如梦似幻的黏稠泥沼,试了几次,却依旧徒劳无功。

  粗糙的掌心覆盖上他皱挤的眼睑,抚平他的烦躁。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不大的手掌,微微地颤抖着。

  “不用急。好好休息。”

  又细又柔的话声,始终放得极低,就像是担心会吵着他一般。

  心底深处感觉到,这是一个他熟悉的人。

  数不清有多少个晨日,他一张眼,就会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气  \  \

  “你醒了?”

  进入管心祐视线之内的,是个高头大马的男子,做武人装束,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影。

  他没有真实官感,以为自己还在梦境,勉强地眨着眼,昏迷良久复苏醒的晕眩感挥之不去。飘移的神智尚模糊不明,就听那男子开口。

  “啊,你睡了三、四天,一定什么都不晓得吧?我很好心地告诉你好了。我姓谢,名字叫做谢邑,是天下第一武馆的师傅。后面这个呢--”壮硕的男子指着自己身后另外一名长相看来相当干净的男人,然后很快闪身阻绝他的身影,接道:“这个人是我的二师兄,跟你没有关系,所以你不必认识。”

  那被称为二师兄的男人瞪了谢邑宽大的背部一眼,后者根本没发现。

  谢邑继续声如洪钟,滔滔不绝:

  “咱们呢,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因为你受伤的时候不是咱们发现的,而且咱们也只是帮可爱徒弟的忙,所以是半个。本来是想把你送回去的,不过你好像得罪了不少人,台上底下都有人在找你,为免意外,刚好咱们要回扬州一趟,所以干脆就带你一起来了。事情就是这样子,不用谢我了。”语毕还哈哈一笑。

  内容没听清多少,管心祐只觉他说话极吵极累赘,想要由床上起身,却发现自己四肢软弱无力,不听使唤。

  “你伤没好,还是别乱动。”二师兄探出脸来,好心提醒着。

  谢邑有意无意地挤进二师兄和管心祐之间,很有痕迹的蓄意用庞大身躯遮住自个儿二师兄。

  “对对,你伤没好,还是躺着别动吧!你姓管嘛,就是京城里那个很富贵很富贵的管府公子?其实我压根儿没听过啦,都是二师兄告诉我的,哈哈!难怪你虽然只是跌到溪沟里面,居然会这么半死不活。”要是他,破些皮,流个血,不过意思而已。谢邑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无意中表示出真心,字句却显得很贬视,继续愉快地道:“徒弟可是找了你一天一夜,又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很辛苦的,你好不容易才醒,不要又起来摔伤自己啊!那徒弟做的全都白费了……对了,说到徒弟就觉得有点饿,徒弟呢?跑哪去了?徒弟!对了,我告诉你啊,徒弟的厨艺实在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像样的食物了……”

  “你是在嫌我弄的伙食难吃了?”二师兄在他背后冷冷地插口。

  谢邑一跳,是真的从原地跳起来。急忙转过身解释道:

  “不不,怎会呢?只是我不敢麻烦二师兄你而已。若不是我上回打烂了人家饭馆,结果东家说什么也不让我再进门,二师兄你也不必那么辛劳啊。”他突然有些扭捏,粗厚的嘴唇不自觉稍微噘起,看来十分诡异。“咱们从小一起长到大,你有多笨手笨脚我又不是不明白的,我记得你小时不过想切个梨给我吃,最后切完却只剩核儿。再怎么说,你一年也不过才来看我一次,我怕你走都来不及了,哪敢嫌你啊……”

  二师兄面无表情,瞪着地板半晌。随即隐隐咬牙道:

  “你走开!”很无情地把大块头推开,他看也不看谢邑,直接对管心祐说:“你昏了几天,一定是想吃些东西了,我去唤结福进来。”不若谢邑的多话,他简短地交代,随即定出房门。

  “啊!我也要去找徒弟!二师兄,我知晓你脸皮很薄很薄,但个性其实非常多愁善感,但你也不要每次都自己偷偷生怒不睬我,等等我啦。”谢邑哇啦哇啦地跟着追去。

  人声远去,恢复一室寂静。

  一阵风从没有关的门吹进,拂上管心祐的面颊。他因为凉意而轻颤了颤,这才有真正清醒的感受。

  望着白纱的床幔飘扬展动,他缓缓闭上疲累的双目,拼凑着刚才那两个男人的谈话。

  他被人救了,现下在扬州,帮徒弟的忙……谁是徒弟?

  对了,他们……还提到结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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