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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孙望欢没料他这么问,一愣,道:“因为那是他娘亲留下的啊。”

  “只是死人的东西而已。”他深墨的双眸凝视住她,仿佛天上黑月。

  他的脸被摇晃的烛火笼罩,语气比夜风还冷,虽然平常就是这样不具情绪,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你……”孙望欢一时哑口。好半晌才能回神道:“对亲人来说,不只是那样,是很有意义的。”

  “但仍是死人的东西。死了,为何还要留著?”他的声音好低好低。

  一个人死去之后,就不再存在,只会归于尘土。

  和自己交缠的优美长指愈来愈冷,她连心也凉了。

  “宗政,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要我的东西吗?”

  “你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这是她成眙前就已决定好的命运。长长的一生,要死也死不得。

  是命。

  所以他不能跟著她一辈子,因为他,没有百岁的阳寿。

  木窗匆地被一阵强风吹开,碰地撞到旁边屉柜!

  孙望欢吓一跳,转眸望去,今晚没有月光,窗外一片漆黑。两扇窗板摆啊摆的,叽叽嘎嘎地响著,极为刺耳,她的心也跳得更狂。

  “宗政……”

  “生或死,喜与怒,那些情感,我想不起来。”他开始讲著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话语。

  就算他来凡间一趟,但只是披著人的皮,丝毫不曾改变什么。

  “什么意思?”她不懂啊。

  “我没有,也记不得。”他深沉说。

  这……这当真已经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围了。孙望欢猛然觉得他浑身散发一股强烈的冷气,不觉凝神专注正视他。

  他肤白,身穿黑衣,瞳仁深墨不见底,余白部份却变得诡异地多,虽然是直直盯著她,她却无法从中找到自己的反影。

  他这种样子,太奇怪了!

  出于直觉,她很快倾身抱住他,抢在他先前,道:

  “我之前就想说了,你的腰,好细啊。”

  他直挺挺的,像冰一样,没动。

  “比我还细的话,我想打你了……”她紧紧握住他的掌,就算热度全被他夺走,冷死也无所谓。她微微喘息,努力想著怎么表达:“……我觉得,遗物是一种怀念的方式。纵然那个人不在了,因为牵挂,因为想要永远不忘记,所以留下那人的东西,就好像对方陪伴著自己……大概,是这般。”

  真难解释。她忙又轻声说:

  “宗政,记不得或者想不起来的事情,像这样,重新再学就好了。”

  咚咚,咚咚。她的心声,传递给他。

  有什么东西趋于缓和,宗政明抬起手,搂住她的腰背,让她更贴近,自己便能更真切体会那种活生生的感觉。

  “啊。”没想到他竟会反抱住自己,她顿时面红耳赤而无措。

  “再学,你会教我?”他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的红痣。

  她忍不住缩肩。

  “这、我……”她难以答应承诺,却又……更无法拒绝。

  “小姐,”他低沉唤道。语音仍是缺乏情感。“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的胸口就有热气。”

  闻言,她却是立刻紧闭上眼。

  她……讨厌听他这样讲!讨厌听他这样讲!那会让她期待和陷落啊!

  不能表现出关心或者眷恋,那样太依依不舍了。

  那她,应该要怎么办才好……

  告诉自己必须狠狠地推开他,但是她却只是双手颤抖地抓住他背部的衣布,几乎捏到皱烂。

  她再也忍耐不住了。

  胸廓像是开了个洞,把长久以来压抑的一切都给崩溃了。原来,从十三岁搬到别府那年,她发现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开始,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涌出的激动让她连心都痛了。

  想忘也忘不了……想忘也忘不了……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啊……

  “宗政,你抱得我喘不过气了。”她终究没有推离他,仅是脸上带著他无法看到的脆弱表情,将面颊轻贴上他的肩,极轻微地这般说。

  宗政明彷若未闻,睫也不眨地望著窗外。

  黑色的月,应和著幽冥的队伍。

  没有人可以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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