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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他,该潇洒地放手让她自由吗?

  离婚协议书其实早就签好了,从美国回到台湾第一天,他便找律师拟好协议书,签了名。

  要放她自由,随时都可以,只是……就只是……放不开啊!

  他深深呼吸,深深地、深深地排除所有的私心。“你不用担心,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我们今天就可以——”

  “今天几号?”她蓦地打断他。

  “什么?”他一愣。

  “是不是九号?”齐菲菲像是想起什么,神色仓皇。“糟糕,我怎么会忘了?”语落,她匆匆起身。

  “到底什么事?”他错愕。“今天是九号又怎样?”

  她惆怅地回眸——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今天,是她母亲的忌日。

  五年前的今天,因为癌症,对抗病魔多年的母亲终于不支倒地,撒手人寰。

  留下了她。

  留下她孤单一个,活在这世界上。

  那天,她真正体认到,什么叫做完全的孤独,什么是寂寞。从此以后,她在这世上再也没有牵挂,没跟谁有羁绊,来去都只有自己一个。

  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天,她领悟了,多么痛的领悟。

  思及此,齐菲菲淡淡地牵唇,不是笑,只是自嘲,是在深沉的悲哀里为自己点亮的一点点光。

  “妈,我来看你了。”

  她伫立于灵骨塔前,摆上鲜花素果,双手合十,焚香祝祷。

  “你过得好吗?有在天上看着我吗?你知道我打算开第三家餐厅了,对吧?现在正在装潢,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正式营业了。你记得我以前给你听过爵士乐吗?这间新餐厅我就决定走这个路线,主力客户群定位在熟男熟女……如果你还在就好了,你一定是我这间餐厅的第一个客人。”

  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辛至焕站在一旁,听齐菲菲对母亲低声倾诉,胸口阵阵拧扯。

  五年前,当她母亲去世时,她一定心碎欲绝,是怎么度过那段最伤心最黑暗的时期呢?

  当时他人在欧洲,为公事出差,穿梭于几个大城市间,听爸妈说,是她坚持不必通知他,以免打扰他工作。

  待他接到消息时,已是两个星期后了,连岳母的葬礼都来不及参加。

  老实说,当时他除了为她难过以外,也不由得感到生气,为何对他如此生分呢?他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发生这么大的事,不用通知他一声吗?

  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他很怒,当夜在布拉格一间小酒馆买醉。那时,他在吧台后的装饰柜看到一个很精致很漂亮的水晶音乐盒,要求酒保拿下借他玩赏,听着那叮铃乐声,回忆与她的点点滴滴。

  然后,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他坚持买下那个音乐盒,酒保说这是老板的私人珍藏,是非卖品,可喝醉的他仿佛失去了理智,一直卢,卢到对方受不了,最后惊动老板亲自出来察看情况。

  他记得自己似乎醉言醉语地跟老板说了一连串话,说这个音乐盒令他想起远在台湾的妻子,说自己好恨她却也好挂念她,他说了很多很多,终于打动老板将音乐盒让给他。

  就是他特地带回台湾送她的那个水晶音乐盒——她应该喜欢吧?他希望她喜欢。

  辛至焕默默地凝望齐菲菲,纤纤姿影不知为何看来好柔弱,令人心酸。

  他心弦一动,忽地扬嗓。“菲菲,我可以也跟你妈说几句话吗?”

  “什么?”她怔了怔,愕然回眸。

  “我想跟你妈说几句话。”他低语,上前一步,直视她母亲的牌位。“妈,是我,至焕。”

  他叫“妈”?

  齐菲菲心房微悸,睇着辛至焕轮廓鲜明的侧颜,他的神情难得地庄严肃穆。

  “很抱歉这么晚才来看你,这些年我人都在国外工作,在纽约,你知道吗?菲菲有没有告诉你?”

  她说了,也曾惆怅地对母亲坦承,他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虽然中间也回来过台湾几次,但我都没跟菲菲见面,我们虽然是夫妻,关系却很疏离。”

  他为何要对她妈说这些?齐菲菲轻轻咬唇。

  “这次回来,除了总公司派我来处理台湾成立分公司的事宜,主要也是因为接到菲菲的信,她对我发出离婚通知,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完我们的离婚手续。”他顿了顿,微扯唇,似是苦笑。“妈,你知道吗?我接到信时,很不爽,我想她凭什么这样限时跟我离婚?把我当成呼来喝去的小狼狗吗?”

  不是那样的!齐菲菲震惊地抽凛气息。他怎会这么想?

  “所以我回台湾,想好好教训她一顿,警告她我不是这么好惹的。”

  嗯,她的确领受到了。齐菲菲自嘲地弯唇。

  “可现在我很后悔。”

  后悔?为什么?她怔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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