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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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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会担心自己被排挤?”她柔声问。“你被家人排挤过吗?” “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夏柏低语,视线一径盯着酒杯,不看她。“几年后,我爸再娶,我的继母并不喜欢我,后来生了妹妹,也就是小芝,爸爸跟继母都把注意力摆在小芝身上;也难怪,小芝是比我可爱许多,又懂得撒娇。”他怅然,停顿数秒。“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被家庭接纳过,不论是我一开始的家,还是爸爸跟继母组成的家;所以我从很早以前就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那个家属于我,我也属于那个家。” 那个家属于我,我也属于那个家。 她听出他话里的落寞,暗暗心疼。 “何美馨是我在美国念大学时的同学,我们从大一开始交往,差不多有五年吧!那时候我决心娶她,但就在我决定向她求婚的前几天,我发现她原来背着我劈腿,那个人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天哪!她消化着这残忍的真相,很不容易才能保持镇定。“所以你们分手了?” “对,我们分手了。”他淡淡地述说当时,彷佛多年前的伤痕如今已不复在。“她说我给她太大的压力,说她从没想过刚毕业就结婚,她的人生还很长,她想冒险,想尝试许多不同的事物,婚姻与家庭会绑住她。她还说,就算结婚,她也不想生小孩,她觉得我好呆板、好无趣,怎么能把美妙的人生葬送在家庭里?她不会为了丈夫和孩子牺牲自己的幸福。直到那时候,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梦想束缚她,我们的梦想根本大不相同。” 好自私的女人!崔梦芬掐握掌心。即便爱好自由,也不能以此作为背叛的借口啊!更可恨的,是她背叛过后居然还有脸回头恳求复合。 崔梦芬忽然觉得,自己当场给何美馨难看,做得真好,那女人是欠骂。 “婚礼那天,我会对你那么生气,之后又那么长一段时间不理你,其实除了气你,我更气自己。”夏柏晃了晃空酒杯,又为自己斟满,一口饮尽。“我觉得自己又犯下同样的错误了,又把自己的梦投射在你身上,我觉得你大概不是很想跟我建立一个家庭。” “谁说我不想?”崔梦芬激动地澄清。“我想的!” 他抬眸,恍惚地望她。“我向你求婚的时候,你并没有特别高兴。” “那是因为……太意外了!”她解释。“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就……而且,那个求婚也太不浪漫了,就在餐桌上说出来,连戒指跟鲜花都没事先准备,人家难免会有些失望嘛!”说到后来,口气已带着撒娇。 “我很抱歉。”他黯然承认自己的失误。“没能给你一个浪漫的求婚,真的很对不起。” “那不重要了。”她摇头,握住他的手,眼角眉梢融着甜蜜。“重要的是我现在的懂了,你是真心想跟我结婚,是那么迫切地渴望跟我建立温暖的家庭。现在,我懂你的心了。” 她的语言,如春风,吹暖他冰冷的心房,又如春水,沁入他体内每一个细胞。 他又喜又悲,几乎难以成言,方唇颤着,念头在脑海纷飞。 他真的可以说吗?真的可以把最脆弱的自己展露出来? 夏柏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力量。“婚礼那天,我迟到并不是因为何美馨。”他悠悠申明。“那次我去美国出差,并没想到要见她,我是去疗养院探望我爸之后,碰巧遇到她的,她身体不好,所以到附近的度假胜地休养,之后我们一起吃饭,她忽然急病发作,我才送她去医院。到医院时,她陷入半昏迷状态,一直求我不要丢下她一个人。我承认自己是同情她,不忍她在医院孤零零地没人理,所以才留下来陪她。” 情有可原,崔梦芬接受丈夫的解释,如果是这个理由,她可以谅解。只是…… “那你怎么会说迟到不是因为她?” 他继续说明。“我只在医院里留了几个小时,等她的家人赶到后,我就离开了;其实我在婚礼当天清晨就到台湾了,本来是来得及去你家迎娶的。” “那你怎么会迟到?”她更迷惘了。 “因为我在路上看到一个人。” “谁?” 他倏地握紧酒杯,她察觉到他脸部紧绷,眼神阴郁,意识到自己正逐渐接近他纠结的心结。 他终于,要告诉她了吗? 夏柏又喝一杯酒,彷佛藉此提振勇气,然后,他才沙哑地扬嗓。“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许是我这些年来其实一直想见她,才会产生幻觉,我觉得她像……真的很像……我妈。” “你妈?”崔梦芬怔了怔,“你是指你亲生母亲吗?” 他没回答,眼眸直盯着桌面,许久,才沉重地颌首。 “我觉得自己看错了,都过二十几年了,就算我再见到她,应该也认不出来,可是她眉目之间真的很像我记忆中的那个人。” “然后你就跟她打招呼吗?” 他摇头。“我只是跟着她,一直跟在她后头,看她去哪里,跟谁见面,做什么。” 她颤然凝睇他,苍茫的脑海逐渐拨云见日,她觉得,自己似乎懂了这男人的心结所在。 “夏柏,你……没有勇气跟你妈妈相认吗?” 他闻言,一阵颤栗,喉咙焦干,胸口成荒漠。“万一我认错人了怎么办?万一……” “怎样?” “万一没认错,可是她却不肯认我,怎么办?” 天哪!崔梦芬只觉得一颗心如遭重击,疼痛不堪。 “我很胆小,对吧?”他苦涩地低喃。“后来我因为看她看得太专心,没注意到有机车经过,擦撞了一下。” “所以你那天才会弄成那副狼狈的模样吗?”她想起婚礼当天,他凌乱不整的外表,更痛了,她怎么没想到他可能是发生意外了?她懊恼地自责。“原来你受伤了?” “只是一点表皮伤而已。”他嗤笑,笑声蕴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真正伤得重的,是他的心。 她抓到他没说出口的线索,执意循线追问。“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为什么后来不告诉我关于你亲生母亲的事?你应该跟我说的,早就该告诉我。” 他哀伤地咬牙,好片刻,才喃喃低语。“要我怎么跟你说?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吗?说我被爸爸找到时,还不死心,坚持要在玩具店门口等她回来?” 原来他是被丢下的,原来他的母亲对他说了谎,残酷地将一个稚嫩的孩子丢在街头,也许他当时一直在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会惹得妈妈抛弃自己? 也许到现在,他心上的伤仍未完全痊愈,仍在隐隐约约地害怕着、担忧着,怀疑自己哪天又会被自己在乎的人遗弃。 为什么她会没注意到他受了这么深的伤,为何他宁愿咬牙忍痛也不跟她说? 崔梦芬哽咽,水眸氤氲泪雾,她更加握紧丈夫的手,试着传递温暖给他。“觉得丢脸吗?觉得很痛吗?就是这样,也该跟我说啊……” 他颤抖,回望她的眼,一点一点,痛楚地染红。“我怎么能?告诉你的时候,如果忍不住哭了呢?男人掉眼泪,多难看。” 她心弦震颤,忍不住拥抱他。“在我面前哭,怎么会难看?我是你老婆啊!是你最重要、最亲密的家人,你可以跟我撒娇的,应该跟我撒娇。” “我不是孩子了,已经是个大男人。”他逞强地推开她。 “那又怎样?我会疼爱你的。”她含泪轻嚷。“你任性也好,软弱也好,我都会疼惜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爱你啊!爱一个人,就是会怜惜他、宠爱他的,就是无条件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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