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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宫女退下后,希蕊望向来人,冷凝的霜颜霎时融化,眼神荡漾温柔。

  他,正是她的亲生孩子。

  “你来杀我的吗?”她扬嗓,语气温和。

  无名怔愣,以为她惊见刺客,该是又怒又俱,不料她神色反倒柔情似水。他很聪明,转念一想便参透了。

  “你已经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希蕊颂首,仍是那么那么慈蔼地盯着他。“你恨我吧?怨我当年抛弃了你?”

  谁说他恨怨了?她不值得他的恨与怨!

  无名惊怒,刀尖更往希蕊颈间送,孰料她竟找毫不避不闪,反倒令他一时无措。

  她为何不躲?为何不喊人进来杀了他?

  “我对不起你。”她幽然一叹。

  他震撼。她这是向他道歉?

  “因为我太想做王后了,想做这国家最有权势的女人,可你的存在会碍我的路。”

  碍她的路?是啊,他的确碍她的路,为何他总是碍人的路?

  无名寻思,脑海中浮现另一张容颜,一张清丽凝冰的容颜,心狠狠地痛着。

  “我要……杀了你!”他从齿缝间进话。

  “为了谁?为你自己,还是真雅?”明眸清清,仿拂看透了他。

  无名眉宇抽拧,眼眸凝聚风暴。她凭什么自以为懂他?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你恋慕着真雅吗?”

  不必她管!她管不着!

  “若你想要,我可以助你得到她。”

  “你说……什么?”

  她嫣然一笑。“无名,你毕竟是我的孩子,为娘的怎能不帮帮你?”

  她胡说什么?他没有娘!这辈子,他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注定了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世上!

  “我杀了你……”他再度威胁,执刀的手却颤着,久久无法往前。

  他该划破她的咽喉,封喉见血是他最拿手的绝活,当他动了杀机,不曾有过一丝迟疑,但如今,他却犹豫了。

  为何哪踢?为何不能果断?

  他恨自己,恨透了自己的怯懦犹疑!

  “你终究舍不得杀我。”希蕊凝锑他,明眸盈亮如星。“毕竟我是你亲娘啊!”她宛如感叹。

  这份感叹激怒了他,也重伤了他。

  不错,他是杀不了她,他总以为自己能无情,不料在关键时刻,仍是下不了手。

  即便这个女人抛弃了他,但他,依然是她怀胎九月生下来的。

  这份血缘纵然满是罪孽,仍旧难以斩断。他杀不了她——

  无名蓦地咬牙嘶吼,犹如一头困在陷阱里的野兽,那般悲痛而绝望的哀鸣,划破黑夜——

  是他!

  追着无名来到王后寝宫附近,真雅早有不祥预感,听到这声如困兽般的嘶喊,她更是心乱如麻,仓皇奔走,闪过侍卫的重重搜索,终于在宫廷角落的扶疏花影间寻到他。

  他背对着她,一身布衣,傲然挺立,孤寂地站在天地间,姿影苍苍,神态茫茫,跟着,横刀引颈——

  他不是要自刎吧?

  她惊骇,一飞奔过去。“不要!”

  刀影闪晃,刀锋疾掠夜色,刀刃……在她柔英之间。

  无名惊俱,眼见鲜血自她掌间滴滴坠落,脸庞跟着失去血色,急急丢开刀。

  “你疯了吗?为何拿自己的双手来挡?瞧你伤成这样!”他捧起她血淋淋的手,慌忙检视,只觉一颖心疼得要拧碎了。

  这傻女人……为何要这么做?

  她不顾自己伤口疼痛,只是扬眸睇他,又是心疼,又是责备。“方才你是想寻死吗?为何要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他笑了,泪光却在眼中闪动。因为活着,对他而言己无意义。

  她看着他无魂无依的眼,不须言语,也能明白他的伤痛。这傻子啊,傻透了!

  她蓦地上前揽抱他,蜂首偎于他胸怀。

  他惊呆,一动也不动。

  “不准你再做此等鲁莽之事,不准让我如此担心……”她颤声低语,隐隐含有啜泣。“别离开我,留下来!”

  留下来?她是这样说的吗?他是否听错了?

  他无助地愣在原地,思绪混沌,胸臆情感沸腾如潮。

  她仿佛也听见他急促的心音,感受他的强烈震撼,哑咽片刻,这才扬起迷离泪眼。

  他征怔地与她在夜色中相凝。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她柔声相问。

  他闻言,眼眸顿时酸楚,嗓音沙哑。“像我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终是祸患。”

  “那也请你留下来好吗?”她深深呼吸,终于流露心中埋藏得最深的脆弱。“留在我身边,成为我的人,我,不能没有你。”

  她不能没有他?他颤栗,又是狂喜,又是不敢置信。

  “请你留下来,虽然我,……也许不能给你什么。”

  这意思是,她不能给他名分,他做不成附马爷,成不了女王身边唯一的男人。

  他懂的,他懂。

  无名调怅,单手捧起她湿润的脸颊,爱怜地抚摸。“无妨,我不需要名分,只要你的爱、你的心。”

  “我的心……”她歉疚地睇他。“怕也不能全给你。”

  “即便一部分也好,不管你要把心给希林百姓、给天下苍生都好,只要也有我一份,有那一份,便已足够。”

  他不奢求,她可以爱这片江山,爱希林所有百姓,只要她也爱他,就好。

  此生他未曾从谁身上得到过的爱,她会给吗?

  “我爱你……”她再次埋脸于他滚烫的胸膛间,羞怯地表白。“就如同你思慕着我一般,我也……恋慕着你。”

  真的吗?是真的吗?

  他心韵迷乱,神志恍惚。

  “自从承佑哥去世后,我没想到自己还能哭能笑,而且笑得更开心,也哭得更伤心。”她拽住他,像娇弱的女孩寻求一个爱怜的庇护。“你让我变回了女儿身,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像个女人。”

  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尽情撤娇的女人。

  这番娇怜温软的情话,落入无名耳里,比春风更薰人,比好酒更教人沉醉。

  他微笑,垂首与她耳鬓厮磨,在她耳畔低语:“将来,你或许会成王,可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女人。”

  她在他怀里颤着,是难以自制的愉悦,他察觉了,一时情动,不禁埋下唇,缠绵地吻她。

  夜未央,属于恋人的时分,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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