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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本该如此吗?

  面对将领们口口声声的责问,真雅胸臆亦如大海,波涛汹涌,表面上虽仍是力持镇定、一如既往的淡漠神情,但她的心正镑徨起伏。

  这个决定,她果真作错了吗?

  “真雅啊,有个致命弱点。”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希蕊王后坐在宫里,悠哉抚琴,开阳王子则在一旁吹笛,两人都是擅于音律的高手,一来一往,乐音合作无间,曲韵曼妙,听者莫不心荡神驰。

  一曲奏毕,希蕊举杯品茗,忽地悠悠扬嗓,如是说道。

  “敢问娘娘,是何弱点?”开阳识趣地接问。

  “她固然聪明,却不够圆融,太过执着所谓的公理正义,坚持走正道,惧于走邪道,这样的人意欲成王,我看很难。”希蕊犀利地针贬。

  开阳领首。“娘娘说的是。”

  “所以她若是接到我送的礼物,怕是要大大为难。”

  “娘娘送了什么礼物?”

  “一个考验。”希蕊嫣然一笑。

  开阳挑眉。

  “我倒想知道,她面临考验时,是否依然会选择格守义理?”说着,希蕊眼里掠过一丝阴狠。

  开阳敏锐地捕捉到了,假作不晓,殷勤地又为她斟一杯茶。“娘娘如此一说,我更好奇了,究竞您给了真雅何等考验?愿闻其详。”

  “想听吗?”希蕊直勾勾地瞅着他。“那就陪我再奏一曲。”

  他敛眸躬身。“谨遵娘娘旨意。”

  这是考验。

  是上天踢予的吗?抑或是敌军将领深知她的个性,特意采用的作战谋略?

  她该如何是好?

  什么样的选择才能对得起自己,也不负其他人?

  真雅暂歇会议,逐退一干人等,独自立于空荡荡的营帐内。她需要时间,冷静思索,分析利害之处。

  一道足音放肆地接近。她凝眉,冷然回首。“我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

  她蓦地顿住,来人是无名,随侍在她身边的所有人中,她唯一许可不必执臣下之礼的人。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会乖乖听令的人。”无名看透她的迟疑,朗朗一笑。

  他怎还能笑得如此清朗?

  她冷淡地凝娣他。“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他一摊双手。“我何须劝你?你若是心中有所决断,能是我劝得住的吗?若是你犹豫不决,也自会有人推你一把。”

  “既然如此,你来做什么?”

  “我嘛,来看戏的。”

  “看戏?”她眯了眯眼。

  “看一个平素英气果决的公主陷入苦恼,挺有趣的,不知道会不会如同寻常姑娘那般,也来哭哭啼啼呢?”他揉捏下领,戏谑地说道,凝望她的眸,闪亮如星子。

  他是来嘲弄她的。这整个军队里,也只有他,如此胆大妄为了。

  真雅盯着眼前笑容满面的男子,想发怒,却无从气起,胸臆反而漫开一股浓浓的萧索。

  她幽幽叹息。“你知我是在战场上出生的吗?”

  他状若讶异地挑眉。

  “当年,我父王尚是世子,为国出征,某次战事不利,负伤而逃,是我母亲救了他,收留他,照顾他,他伤势痊愈后,就将我母亲带在身旁,随他征战四方,而我,便是于当时出生的。”

  战场上出生的婴儿,长大之后,也成了战场上威风凛凛的英雌。

  无名深思地望着真雅,听她继续低声诉说。

  “自从我出生后,父王于沙场上无往不利,每战必胜,他说我是他的幸运符,在我们几个兄弟姊妹当中,他素来最疼我,我要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为我弄来。我就是这般地受宠,无忧无虑地生活,直到希蕊当上王后,一个个残害我的至亲手足,我才恍然大悟,即便最疼爱我的父王,也未必能护我周全——我开始想逃离宫里。”

  “所以,你才选择从军?”

  她颔首,调开蒙蒙水眸,若有所思地抚弄桌上一卷兵书。“起初,是为了逃避,可后来我才发现,战场比王宫更可怕。”

  战场比王宫更可怕?他听出她话里寒颤的意味,微微蹙眉。

  “你相信吗?初次上战场,当我军与敌军交锋时,我把着弓,手却颤抖得拉不开弦,同袍将长矛递给我,我也握不住。”

  “你害怕?!

  “非常害怕。”真雅苦涩地低语,思绪游走于过往的时空,眼神显得迷离。“我吓得躲在草丛里,希望没人发现我。当敌军士兵靠近,我该当持矛抵御,但我只是尖叫,落荒而逃。我不想被杀,却也杀不了人,看着满地残尸,闻着呛鼻血腥味,我只想呕吐——

  ”她顿了顿,一声讽嗤。“事后,我真的吐了,将胃袋里的酸水吐得一滴不剩。”

  他静静凝视她苍白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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