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季可蔷 > 不爱江山 >  上一页    下一页


  他必须成王——这是他从小便被赋予的使命,二十多年所受的刻苦磨练,便是为了有一天收揽这片江山。

  先谋人,再谋国,这要诀说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

  跟女人打交道,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何况是融化一个冰霜美人?

  如何谋夺一个女人芳心,得到她的爱?师父可没教过他啊,没教过他如何去爱人,更没教他如何才能为人所爱。

  爱与被爱,在他二十余年的人生里,显得遥远而虚幻,比之水中月、镜中花,更加不可捉摸。

  他倒宁愿师父命自己去杀人,至少杀人时,他能鲜活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生命在他刀下消逝,鲜血溅上他口角,而他尝着那腥味,体内血流往往因而沸滚,躁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

  师父说他天性残忍——或许吧,或许他真是野兽投生。

  但残忍无情的人,最适合成王,不是吗?

  一念及此,无名蓦地翻坐起身,喉间有点苦,又想吃糖了。唉,他这嗜吃糖的毛病就不能改改吗?就连自己也觉得幼稚。

  一阵轻巧的是音由远而近,无名耳朵灵敏,察觉这处音不似寻常宫女或侍卫,好奇地往下张望。一道清丽身影漫漫行来,宛如足不沾尘,姿态飘逸。是真雅。

  她身穿一袭白色男衫,胸前绣着银典王徽,腰间佩翠绿宝玉,这服色——对了,该当是属于王室亲卫队。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王宫亲卫队分属四大令官,统御二十八星宿主,星宿主手下又各率领一群星徒,因应不同阶级,服色也各有不同。

  记得他初来乍到这宫里时,光是认清文武百官的服色就眼花撩乱了,真佩服当初负责拟定王室朝廷典章制度的家伙,搞出这些繁文缉节,不累吗?

  无名嗤笑,墨眸炯炯有神地打最真雅。

  她穿的是白色,衣饰镶的是王徽,配的是御赐宝玉,看来像是白虎令辖下的星宿主。但堂常一位公主,为何要作如此打扮?

  他是曾听说王室亲卫队,遴选的都是希林国内各贵族子弟,所以常带着几分骄气,受宠者更是在这宫里横行无阻,连大臣都不放在眼里,不过可没听说出身王家的子女也须加入亲卫队,或者藉这一身官服立威。

  她在想什么?天未亮,在此破晓时分,她独自在宫里晃荡,究竟意欲何为?

  他忍不住好奇。见她在前方拐了个弯,往宫殿北门的方向去了,他剑眉一挑,心念乍动,轻巧地跃下亭檐,悄悄尾随在后。

  她似是不欲惊扰王宫守卫,一路穿花拂柳,专挑无人的小径走,终于来到宫门前。

  守门的兵士见到她,一时认不出她是谁,她取出令牌。

  “殿下!”两名兵士急忙弯身行礼。

  “我有急事,须得出宫一趟,开门吧。”

  “可是殿下,王后娘娘曾传下懿旨,不到卯时,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宫门,况且如今天色未亮,您一人出宫,恐怕危险……”

  “有我保护公主,哪里危险?”无名无预警地跳出来。

  三人都吓一跳,真雅微微盛眉。

  “我说两位老兄,”无名闲闲走向两位兵士,绽开灿烂的笑容。“她是公主,她要出宫,你们两个小小守门兵挡得住吗?还是你们为了表示效忠,打算向王后通风报信呢?”

  两名兵士互看一眼,都是惶栗不安。“小的不敢!”

  虽说王后娘娘他们得罪不起,可这位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他们也是不敢怠慢,万一惹怒芳颜,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公主呢,也不过是在这规矩繁复的宫里待得闷了,想进城走走,两位不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没人知道她是何时溜出去的,对吧?”

  “是,小的知道了。”两位守门兵一想有理,忙开宫门。

  真雅这才顺利出了宫,待宫门再度紧闭,她不动声色地回眸,望向无名。“你何时跟在我身后的?”

  “也没多久。”他嘻嘻笑。“我在凉亭顶躺着看月色,看你鬼鬼祟祟的不知想做什么,就跟来看看。”

  鬼鬼祟祟!也只有他胆敢这般对她说话了。

  “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他一口回绝。“你要上哪儿玩?我也要去。”

  “我不是要去玩,我有事要办。”

  “什么事?我也要去,带我去,就像那两个呆头士兵说的,你一个人出宫挺危险的,我可以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

  “我知道,公主身手不错,剑法也好,不过终归是个女子,要是真遇上了匪徒,怕是应付不来。”

  “这是私事,我想一个人去。”

  “若是我一定要跟呢?”他眨眨眼,语气无赖。

  她凝眉,深深睇他。“无名,你不怕我吗?”

  “为何要怕?”

  她是公主,是王室中人,只须她一声令下,他小命或许便不保,但从与他初遇到如今,他不曾对她表现过一丝敬意或畏俱。

  他说自己是乡野村夫,不懂得规矩,但也未免太不懂了吧!

  “我是公主,我说的话便是命令,你敢违抗?”

  “我也说过,你是公主,标要我随在姑身边,没问题,但我可不执臣下之礼,我这人野惯了,不习惯侍奉人。”

  她一凛。也是,当初她延揽他为策士时,确曾允诺过他不必执礼,是她自己纵容他的放肆。

  一念及此,她不禁苦笑。“有时我真觉得你像个孩子。”

  “这是嫌我幼稚?”他“眼,状若忿忿。

  这副模样,还敢说自己不孩子气吗?真雅摇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明明就是个大男人啊,为何有这般率真的一面?她感觉他像个谜。

  “也罢,你耍跟就跟吧。”她拿他没辙。

  他乐了,踩着轻快的步履走在她身边,一面从怀里掏出两颖糖球。“哪,给你一颗。”

  又不是孩子了,还吃糖?她摇手。

  “你不爱吃甜食?”

  “不特别喜欢。”

  “那真可惜。”他耸耸肩,将一颗糖球抛进嘴里。“你不觉得人生有时滋味太苦,来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是吗?”她瞥他一眼。这就是他之所以嗜吃糖的因由?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冲她一笑。“我说你啊,何必让自己活得那么苦?”

  她愕然。“我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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