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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每一回他在外头受了挫折,总会前来敲姊姊的家门,姊姊会为他做一盘可口的点心,两姊弟对坐谈心。

  今夜,他同样来敲姊姊的家门,却是为了罗恩瞳。

  他将她收纳在怀里,拿姊姊亲手做的点心一口一口喂她,直到极度伤心的她疲倦地掩落眼睫。

  他温柔地瞧著她苍白的睡颜,好半晌,才悄悄离开客房,掩上门扉。

  “她吃了吗?”清雅的女声在灯光幽暗的客厅里响起。

  “嗯。”他背靠著墙,揉了揉因疲惫而微涩的眸,“一边吃还一边掉眼泪呢。”他叹口气,“我劝了她半天,奸不容易才睡著。”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她一直下肯说。”他仰头,无奈地盯著天花仮,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调向姊姊身上,“对不起,姊,这么晚了还跑来找你。”

  “没关系。我不是说过了吗?随时欢迎你来我这里吃点心。”白礼华微笑,拍了拍沙发,“来,你也坐下吧,我帮你留了一块蛋塔。”

  “还有吗?”白礼熙眼眸一亮,在沙发上坐下,感动地捧起散出一股甜香的蛋塔,咬了一大口,“刚刚见恩瞳一个又一个地吃,我还以为全被她吃光了呢。”

  “从没见你这么大方呢。”白礼华偏头抿著嘴笑,“以前连你那些死党来,你都不许他们跟你抢。”

  “尔春他们?怎么能相提并论啊!”白礼熙耸耸肩,没察觉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理所当然。

  白礼华扬眉,看来她弟弟……很喜欢那个女孩呢。

  “她是谁?你们在哪儿认识的?”她摆出姊姊的架式追问。

  “她也在永晖工作,今年跟我一起被调派北京,当我的特别助理。”

  “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什么样啊?嗯……”白礼熙舔了舔留有蛋塔余香的拇指,陷入沉思,“表面上很严厉、很端庄,其实挺热情的,脾气也颇辣。”他笑了笑,“不过有时候还满体贴的,还有……嗯,”顿了顿,“很怕寂寞吧。”

  “寂寞?”

  “她其实是个很寂寞的女人。”他幽幽吐出,想起今夜她心碎的哭喊,心不由得—缩。“也很怕寂寞。”

  白礼华了然地凝望他,“你很心疼她?”

  “……有一点吧。”

  “有—点?是很多吧?”

  她浅浅杨唇,肯定地说:“你爱上她了。”

  “哪有?姊,你别胡说八道!”他惊恐地瞪她,来不及抹去的蛋塔残渣还沾在嘴角。

  白礼华忍不住笑了,“你先擦擦嘴吧,一个大男人吃起东两来还像个孩了似的。”

  “哦。”被姊姊这么一嘲弄,白礼熙连忙尴尬地展袖抹唇。

  白礼华宠溺地望他,“在姊姊面前就别装了吧。你爱她吧?”

  他不语,别过头,“我承认……是有点心动。”

  “只是一点吗?”

  他收拢拳头,“……我现在没时间谈恋爱。”

  “为什么?”

  “工作很忙。”

  “藉口。”白礼华可不接受这种理由。

  “饶了我吧,姊。”白礼熙长叹一口气。这世上他谁也不怕,就怕这个姊姊。

  “你明知道……我没办法爱人。”他涩涩低语。

  白礼华蹙眉望他,“你到现在还想著以前的事?”

  他别过头,“我没自信能给人幸福。而且,我跟奶奶约定过的,—定要成功。’

  想起已逝的老祖母,他紧紧抓住膝头,“可我现在才刚起步,什么也不是。”

  “你已经够成功了,礼熙。”她温柔地说。

  “还下够!还……”他咬牙,“不够。”

  “那要怎么样才够呢?”

  怎么样才够?白礼熙惘然,愣愣瞪视面前的玻璃茶几,嗓音梗在喉头。

  要怎么样才够?怎样的功成名就,才能不负奶奶对他的一番苦心?

  永远都不够的!就算他再怎么位高权重,就算他建立再好的各声,累积再多的财富,奶奶她……永远不会再活过来的。

  在那个荒诞愚昧的少年时代,不论他在外头狂欢堕落到多晚,奶奶总是为他留一盏灯,坐在客厅静静等他回家。

  可他,却只是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

  械斗、飙车,甚至吸毒,他来去于警局与少年观护所之间,老师、同学、邻居,人人怕他厌他,可慈爱的奶奶却从没放弃过他这个迷途的羔羊。

  奶奶跟姊姊总是准备了点心,温柔地迎接他回家。

  直到那个下着雨的夜晚,当他因纵酒过度而倒在巷子口一蹶不振时,在朦朦胧胧中,他见到了姊姊。

  她坐在轮椅上,没有撑伞,任狂风骤雨击落身上,—动也不动,只是神情木然地望著他,脸上斑斑湿痕,让人辨不清是雨是泪。她看了他好久好久,看得一向狂放不羁的他,第—次尝到绝望的滋味。

  然后,她告诉他,奶奶病危,就快要死了。

  至今他还记得,听到这消息时,他的心脏几乎要停山跳动,跌跌撞撞起身,冲向医院。

  可等他赶到时,奶奶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医生告诉他,奶奶一直强撑著等他,等他这个令她又心痛又心疼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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