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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好,我就信你这一回!”

  商议定后,娘果然依着她的建议,每晚趁着青楼最热闹的时候,安排她献舞。

  第一天,她不现身,只在若隐若现的帘后,坐着弹琴。

  第二天,她在帘后扭腰摆臀。

  第三天,她走出帘幕,却蒙着脸,只以自己窈窕的身段、柔媚的舞姿,去挑逗那一个个睁眼瞧着的男人。

  第四天,她少穿了一件衣裳,柔嫩细滑的小手抚上其中一人粗糙的脸。

  第五天,她又少穿了一件,双手往下移,抚弄另一个幸运者的胸膛。

  就这样,一日一日,她的神秘、她的妩媚,惹得众男子神魂颠倒,一个个再也压不下急色的表情,渴望着扑倒她、征服她。

  她知道是时候了,让鸨娘放出消息,公开对这些寻芳客拍卖她的初夜。

  那夜,青楼高朋满座,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市井小民,认真来出价的、看好戏的、凑热闹的,挤了满厅。

  自开业以来,鸨娘未曾见过如此盛况,笑得合不拢嘴。

  一阵激烈的喊价,你争我夺后,总算尘埃落定。

  她静静坐在房里等着,等着那个买下她初夜的男人,等着领受那从女儿家蜕变成为女人所必经的痛楚以及羞辱。

  夜色缓缓苍沉,烛火在案上默默垂泪,当她恍惚地以为自己即将等到地老天荒时,那人来了。

  他挑起她的面纱,也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

  海珊瑚头痛地醒来。

  她捧着晕沉沉的脑子,那里头,乱成一团,记忆碎成片片,零散不堪,尖嚎着要求重组。

  它们要回来,要重新占领她的脑子,它们不许她忘了,不许她妄想将它们抛在脑后。

  这世上,有哪些人、哪些事是甘愿轻易被舍弃的?谁都想争、想抢,想占住一席之地。

  它们都要回来,她的记忆,要求回来。

  她挡不了,只能无助地任由记忆入侵,任由这片片来自过去的残破影像,一点一点凌虐她的心。

  她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是在窑子里长大的,从小就看着窑姐儿送往迎来,风骚卖笑,从小便明白自己有一天也会和她们一样。

  她从不曾有什么心愿,也不敢有什么心愿,她唯一能想的,就是如何成为一个艳冠群芳的花魁。

  唯有成为花魁,唯有证明自己的用处,她才能得到机会挣脱这命运,离开这青楼卖笑的生涯。

  不会有人爱她怜她,连她亲生父母都不要她,将她丢给了牙婆子,买她的鸭娘也不爱她,只是看上她从小就与众不同的绝色姿容,而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呢,自然更不会爱她了,他们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与肉体而已。

  一朝红颜褪了色,她也只能遭人厌弃,由人践踏。

  在自己还有价值时,她必须快点找到一个男人为她赎身。她从小就是这么想的。

  海珊瑚拉高被子,蜷缩起身躯,直到缩至床榻角落。

  好冷啊!明明是又厚又软又温暖的被窝,为何她会觉得一股凉意在四肢百骸间窜开?

  真的好冷,好冷。

  随着冷意不停窜上,海珊瑚愈发缩成一颗人球,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被子,思绪却恍惚地晃到久远以前,那寒冷的冬天,她因为犯了错,被鸭娘命人毒打了一顿,将她撵到屋外,罚她在冰天雪地里跪着。

  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冻得全身发颤、肌肤发紫,冻得根本忘了背上那撕裂般的疼痛。一个大她几岁的窑姐儿同情她,偷偷遣人送了一碗热滚滚的肉汤给她,她赶忙捧着要喝,僵硬的双手却打翻了汤碗,她激动地伏下身,像野狗一样地以嘴捡拾滚落一地的肉块。

  像野狗一样,野狗一样……

  “我不是狗,不是,不是!”海珊瑚埋在被窝里,颤抖地低语。

  人怎会是野犬?只是……人命有时比畜生还不如!

  她的命,尚且比不上一头畜生,她想死,想死……

  海珊瑚忽地掀开被窝,梦游似的走下床,她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裸着一双雪莲般白嫩的纤足,就这么踏在冰沁的地面上。

  她走出内寝殿,几个在外殿打吨的小宫女见着她,都骇了好大一跳,赶忙跳起身。

  “对不起,公主殿下,小的不是故意偷懒,小的只是倦了。”

  “殿下要什么?我们去张罗就好,您用不着亲自起身啊。”

  她不语,回首瞧那些宫女一眼,那诡亮又蒙胧的眸光,仿佛暗

  夜里隐隐浮动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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