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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见鬼!”顾长春嘶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番鬼话?”

  “无论董事长信不信,我都是这句话,我不嫉妒春雪,也一定会遵照董事长的吩咐,将她培养为顾家合宜的继承人。”

  “你!”顾长春捏握拳头,气得浑身发颤。

  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这场言语交锋,确实是他落了下风,他输给这个浑小子了。

  他吹胡子瞪眼,随手抓起拐杖就往外指。“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

  “是,董事长。”

  “等等,你给我回来!”

  老人家心意阴晴不定,杜唯才走没两步,又不得不旋踵。“请问董事长有何吩咐?”

  “春雪的社交课程应该都上得差不多了吧?下礼拜六,我要在家里帮她办个Party,介绍她给大家认识。”

  意思是要正式宣布她成为顾家未来的继承人吗?

  杜唯胸口一紧,不觉暗暗掐握掌心。“我知道了。”他漠然应声,不再花费力气去分辨老人那复杂的眼神。

  他实在厌倦了与自己亲爷爷之间的斗争,不论他怎么做,那个独断独行的老人总是不信任他,不肯接受他。

  就因为他是私生子,血统不够纯正吗?或者是因为至今老人仍认为是他的母亲害死了顾家的嫡长子?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爷爷对他的恨,都无所谓了,这辈子,他注定担负起亲生父母种下的罪……

  他累了。

  杜唯在屋内徘徊,餐厅传来饭菜香,他嗅着,却毫无胃口,又传来欢声笑语,他听着,只感到疏离。

  在这栋豪宅住了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一刻真心觉得自己融入这个家庭,他不属于这个家,配不上顾家的姓。

  数不清有多少回,他好想就这么狠下心来潇洒走人,但总是不甘也不舍。

  他放不下。

  放不下对这个家的牵挂,放不下父母临终前的嘱咐,也放不下心中那股怨愤的执念。

  或许,等到春雪真正能够扛起这个家门的那一天,就是他不得不放下的时候了……

  想着,他来到春雪房门前,珠喜刚好端着餐盘走出来。

  “她怎样?烧退了吗?”他低声问。

  珠喜摇头。“不但没退,还烧得更厉害了,我看她一直昏睡,根本没办法吃东西。”

  “那就别勉强她吃吧,让她好好睡一觉。”

  “是。”

  珠喜离开后,杜唯在门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推开门扉,溜进房里。

  室内光线幽蒙,只开了一盏夜灯,杜唯来到床边,安静地凝视春雪苍白的睡颜。

  她睡得很不安稳,额前渗出点点碎汗,身子因高烧失温而颤栗。杜唯替她拉拢稍微滑下的厚毛毯,顺势在床沿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待在这房里,待在她身边,他不认为她会欢迎他,在公司当他向她表明自己是她亲表哥时,她神情顿时凝霜。

  之后,她对他态度一直很冷,颇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也对,他们是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毕竟他们是表兄妹,不该突破那道禁忌的界线。

  他因一时意乱情迷吻了她,已是差点铸成大错。

  杜唯苦涩地寻思,刚站起身,春雪忽地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唇畔逸出模糊的梦呓。

  “不要丢下我,拜托,别丢下我……”

  她说什么?

  他一凛,不禁定神看她,她依然紧闭着眼,唇瓣微颤。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她在梦魇里,无助地一再恳求。

  他不晓得她梦到了什么,但那肯定是个令人哀伤的梦,因为她的眉宇满蕴忧愁。

  是谁抛弃了她?是谁舍得丢下如此寂寞哀婉的她?

  杜唯心弦震颤,思绪如潮,他重新落坐,坚定地伸出手,握住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

  烧退了,可是头还是很痛。

  当春雪从昏沉的梦中醒来时,已是隔天早晨,窗外天色蒙蒙亮,晨曦射穿厚重的云层,洒进屋内。

  看来今天不是个好天气,也许晚点会下雨吧!

  在床上呆坐片刻后,春雪恍惚地下床,恍惚地走进浴室刷牙洗脸,然后站在莲蓬头下,让热腾腾的水柱不断冲刷全身,刺痛敏感的肌肤。

  终于,她觉得舒服多了,神志也清醒些。

  她吹干头发,换上一套春樱色的套装,气色也因而显出几分粉嫩。

  珠喜敲门进房,见她已梳洗完毕,大吃一惊。“春雪小姐,你这么早就醒了?”

  “嗯。”

  “烧退了吗?”

  “退了。”

  “那就好。”珠喜欣慰地推推眼镜。“我得打电话告诉唯少爷一声。”

  她闻言,怔了怔。“为什么要告诉他?”

  “他吩咐的,说小姐的情况要随时向他报告。”

  这算是关心她吗?春雪迷蒙地寻思,若是在昨日以前,她听到杜唯如此关怀自己,该是会感到喜悦的,但如今,她只觉得一阵寂寥。

  他喜欢她,关心她,又如何?

  当他在她面前坦承身分时,就注定了两人不可能成为盟友,他不会是她最亲密的伙伴,反而是最强力的竞争对手。

  因为他是这个家的长子嫡孙,他才是真正最有资格继承家业的人。

  如果她还期盼着有朝一日成为顾长春钦定的继承人,那他就是她最必须小心防范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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