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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好像是这样。”郑雍蹙眉。“你的好朋友应该也感觉到了。”

  罗爱理听丈夫如此说,急忙看向锺心恬,果然觉得有点奇怪,她笑得太开朗了,笑容明媚如春花绽放,反而令人起疑。

  她……其实不高兴吧?

  锺心恬的确很闷,好友夫妻能感觉到的事,她这个现场和陆宗岳关系最密切的人,又怎能察觉不出一丝异样?

  他想撮合她和赵民诚,她没笨到看不懂。

  可是为什么?就算他想替她介绍男人,也不用急着在这时候吧?在他生日这天,在她刚刚搬到他住处照料他不久……

  他难道是怕她缠上他吗?担心两人住在同个屋檐下她就会对他起了非分之想吗?他究竟当她是什么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锺心恬咬了咬牙,心海起伏,她是很努力才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的,很努力才能维持表面的快乐,她不想在这样的场合破坏气氛,这是宗岳的生日趴,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他这个寿星能够享受一个愉快的夜晚。

  就算她满腔酸楚,胸臆闷得快爆炸,她依然装作不知不觉地配合他的举动,他要她烤肉给赵民诚吃,她烤了,要她多多跟赵民诚聊天,她聊了,他希望她与别的男人亲近,她就亲近给他看。

  如果这就是寿星的愿望,那她就如他所愿好了!

  到后来,锺心恬已分不清自己是心甘情愿或赌气任性,笑得越发甜美可人了,经常让赵民诚看得愣愣地出神。

  直到夜深了,一场欢宴到了尾声,罗爱理夫妻带着冬冬起身告辞,赵民诚也跟着起身。

  “心恬,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问得很自然,现场几个大人却都愣住了,罗爱理讽刺地望向陆宗岳,似乎想看他如何解释,而锺心恬瞥见陆宗岳瞬间不自在的表情,冷冷一笑。

  “我就住在这栋楼。”她凝定赵民诚,直截了当。“宗岳家有多的房间。”

  “什么?”赵民诚愕然,领悟她话中涵义后,脸色微微一变。

  这岂不是表明了她跟前夫现在正同居?

  陆宗岳见他表情变化,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立刻解释。“赵律师别误会,圆……心恬从花莲上来,没有地方住,借我家住两天而已。”

  “喔,原来如此。”

  这场面实在太尴尬了,赵民诚不再多问,跟大家道别后便匆匆离去,罗爱理捏了捏锺心恬的手,以眼神表达力挺之意,接着也偕同丈夫和儿子一起下楼。

  屋顶上只剩下锺心恬与陆宗岳两人。

  夜风习习,空气中还残余着淡淡的烤肉香,月光如水,落在她和他脸上犹如一层薄纱,朦胧了彼此的视线。

  “你怕什么?”

  良久,她蓦地幽幽开口,嗓音比月光更朦胧。

  他震了震。

  “我从花莲上来,没有地方住,只是借住你家两天而已?”她平板地复述他说的话,语气冰冷。“你就这么急着撇清我跟你的关系?”

  陆宗岳凝望她凝霜的容颜,只觉得心痛如绞。“圆圆,你听我说……”

  “你甚至不愿意在他面前喊我圆圆!”她冷声打断他。“怕他误会我们关系很亲密是吗?怕他因此不敢追求我?”

  “圆圆……”他上前一步,持住她臂膀。

  “放开我!”她冷淡地拂开他。“陆宗岳,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撮合我跟赵律师,可是为什么?我是哪里造成了你的困扰,让你这样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

  她的控诉令他心急如焚。“不是的,圆圆,不是……”

  “我不会缠着你的。”她苍白着脸,一字一句冷冽如冰。“我留在台北,只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想就近照顾你……你如果觉得我很烦,我可以马上离开。”

  他伤了她!

  陆宗岳望着眼前神情受伤的女人,心海陡然翻腾,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几巴掌。

  都怪他不好,没考虑清楚就邀请了赵民诚过来,他只是……太着急了,自己在这世上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而她的未来,他却还未能妥善安排,每日每夜,他看着她温柔体贴地关心自己、照料自己,他都觉得深深对不起她,忍不住惶恐。

  若是他就这么走了,她会不会很伤心呢?可要他如今就勇敢将她推开,他又舍不得,最后这短短一段人生,他多希望分分秒秒都与她共度!

  舍不得推开她,又担心自己离开后她会放不下,所以才使了昏招,急着撮合她和赵民诚,希望她将来能有个好男人细心呵护。

  他果然还是自私的,只想着让自己良心过得去,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圆圆,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他神态焦灼,语音因强烈的自责而沙哑。

  “你别难过了,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也不难过。”她双目无神地瞪着他,倔强地说着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我只是总算明白你的顾虑了,你怕必须对我负责对不对?你怕我又再次爱上你,而你承受不起这样的情意。”

  他是怕她再度恋上自己,但原因绝非她所想。

  陆宗岳怔怔地盯着她,满腹心酸无法言说。“圆圆……”

  “你不用解释了,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回花莲去。”飘然幽缈的言语犹如一阵细雨,绵绵地下在他心上。

  “……生日快乐,宗岳。”

  锺心恬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花莲的。

  她只知道从上了火车那一刻起,她强忍的泪水就宛如冲破栅栏的海潮,泛滥成灾。

  她哭得那样悲痛,心碎欲狂,哭得身边好几位乘客都过来表示关怀,询问是否需要他们的帮助。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援手,她需要的只是遗忘。

  忘了那个男人,忘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爱恨纠葛,忘了自己一颗重新复苏的心又再度枯萎。

  这次回到花莲,似乎比几年前她决定到这里养病更加哀伤,她已经好久没像这样痛哭失声了。

  她觉得自己真笨,为何会傻到重蹈覆辙?明知爱上那个男人只会让自己受伤,却傻傻地学那飞蛾扑火。

  她活该!

  活该受到这番屈辱与痛苦,这都是她自找的,谁教她学不会教训?学不会不该对不该爱的人付出真心。

  是她自找的,是她自己的错……

  连续数日,她困在自我封闭的茧蛹里不肯踏出来,就连罗爱理打电话来关心,她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则简讯,说自己需要时间独处。

  她没有再哭,眼泪似已干涸,只是神魂似乎走失了,在遥远的某处流浪漂泊。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天,有人来按门铃。

  她本不想开门,那人却在门外坚持地喊着非要见她一面。

  是赵民诚。

  说实在的她并不想见到他,可她觉得自己欠他一个解释,该跟他表明自己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将他当朋友看待。

  她开了门,将赵民诚迎进屋里,他打量她憔悴的容颜,看着她才短短几日便又消瘦下来的身材,眼里掠过一丝心痛。

  “你误会他了。”

  这天外飞来的一句令锺心恬莫名其妙,许久,才喑哑着嗓音问:“误会谁?”

  “陆宗岳。”赵民诚面色沉静。“他想撮合我们,不是因为他讨厌你,是因为担心你。”

  “他担心我?”她嘲讽地冷笑。因为担心,所以想尽办法将她推给另一个男人?

  赵民诚深深地注视她片刻,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摺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这是之前他来我的事务所时不小心落下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锺心恬蹙眉,带着点难以形容的厌倦接过纸条,缓缓打开,纸上坚毅挺拔的字迹明显是陆宗岳的,一行一行写得有些凌乱,有许多涂抹补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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