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季可蔷 > 非典型离婚 > |
四十 |
|
柯牧宇拉来椅子,在病床边坐下,自从妻子告知他董小姐病重后,他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已悄悄打听她住在哪家医院,也跟她的主治医生取得联系。 原本他并不想来见她的,只想暗中关照,看能不能在她人生末途帮一些忙,让她走得更安心,不料今日便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他不及细想,匆匆奔来。 其实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只是短暂的缘分,他从未想过再与她见面,更想不到见了面该说什么。 或许,他该感谢她,感谢她曾在他最孤寂的童年,陪伴他度过,或许他可以告诉她,虽然自己总是对她冷淡,但其实很喜欢她。 是的,所有曾照顾过他的保母中,他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这一位…… 病榻上的女人逸出虚弱的**,轻轻一动。 他一凛,俯身仔细看她。她似是醒了,颤着眼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昏花的眼。 一股淡淡的酸涩,蓦地在他胸臆漫涌。 “你是……谁?”董小姐强睁着眼,想认出他是谁。 他心一紧。“我是柯牧宇,你曾经是……我的保母。” “是……你啊。”她用力牵动嘴角,似是想微笑,却徒劳无功。“你太太……来看过我。” “是,我知道。”他嗓音喑哑。“她打扰你了吗?” 她以抿唇代替摇头。“我很……高兴。”顿了顿。“你……长大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好慈祥,满蕴怀念之情。 他震撼,一时无语。 “你……快乐吗?”她目光涣散,看得出来很倦很倦了,却仍掩不住喜悦,想探问他近况,想知道自己曾经照料过的孩子是否过得好。 柯牧宇暗暗掐握掌心,压抑满腔激动。“我很好,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道谢的。” 她疑问地挑了挑眉角,彷佛问他为何道谢。 他微敛眸,告诉自己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诉诸于口了,他必须勇敢表达对她的戚激。 “我很感谢你,那时候没有像其他保母那样过分热情地照顾我,我其实不喜欢她们那么无微不至,因为那只会让我更埋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连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保母都能对我好,我的亲生母亲却不能?我不想比较自己的母亲跟保母,因为她……毕竟是我母亲……”他蓦地顿住,嗓音噎在喉头。 因为她是母亲,纵然她一直待他冷漠,从来不曾真正在乎过他,但他还是爱她的,或者该说,他想爱她,若是他能爱自己的母亲,就表示他不是个太坏的孩子,他是值得被疼爱的,值得父母的关心。 他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被父母宠爱…… 柯牧宇咬紧牙,努力在横梗酸楚的胸口,找到呼吸的空隙。“其他保母都想取代我妈来照顾我,我知道她们都可怜我,但我无法接受,只有你对我很严厉,好像根本不关心我。” “不是……那样的。”董小姐颤着唇,想解释。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他黯然低语。“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才会那样对我,你是为了让我安心,让我不必在心里苦苦挣扎,怕自己背叛亲生母亲。” “你……真的懂。”她嗓音低微,几不可闻,但他仍清楚地听出她的欣慰。 她颤颤地动了动手,他知道她想握住他,主动伸手过去。 两人手交握,静静对视,只是一个眼神,一朵微笑,便诉尽了多少戚慨,多少悲欢。 病房门口,蓦地传来一声细碎的哽咽。 柯牧宇惊颤地回头,迎向一张素雅的容颜,那是他的妻子,她眷恋地凝睇他,眼里噙着泪,唇畔却浅浅地漾着笑。 那笑,说不出的透明美丽。 第八章 当她母亲去世那晚,她哭得肝肠寸断,他却告诉她,不必哭得那么伤心,因为每个人有一天都会离开,就算哭干了眼泪也挽下回。 当时,她以为他在嘲弄她,与他激烈地大吵一架,现在想想,其实那是他笨拙的安慰。 或许他从来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一个人,所以只能分享自己的经验,因为他习惯了每个人的离开——他的历任保母,他的亲生母亲——或许他也曾哭过,最终却发现所有的悲怆只是徒劳。 他说,他的母亲离开台湾时,他没有哭,也许他真的没掉泪吧?但不曾哭泣不代表他不心痛,而没有眼泪的心痛,更令人心碎。 简艺安闭上眸,悠悠地想像,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在海的这一端,颤抖着握着话筒,期盼能听到来自海的另一端,母亲的声音。 但传来的只有嘟嘟的声响。 嘟——嘟——清冷单调的铃音,持续地呼号,得不到任何回应。 没有人接起电话,没有人愿意听他倾诉思念。 心口紧紧揪扯,她颤着气息,眼眸与喉腔同时感到极度的酸楚。为何她当时竟会驽钝到听不出来他真正的心声呢?为何她会以为那是恶意的嘲讽?他拨出了求救的铃响,她的回应却是无情的嘟嘟声……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