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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黎妙心!你——”他像只发狂的野兽,突如其来地飞窜向她,将她压倒在沙发上,居高临下俯视她。

  她迎视他泛着血丝的眼,在滔天怒焰下,她看到的,却是如海一般深沉压抑的悲伤。

  “那钢琴是她弹的,对吗?”她轻声问。

  他陡然凛息,几乎是恨恨地瞪她。“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

  “因为你连酒都不喝,因为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她伸手抚摸他胡渣粗刺的颊。“是你在逼自己,田野。”

  他不说话,遭她看透心事,狼狈地转过头,胸口剧烈起伏。

  她听着他粗重的气息。“我知道那种感觉,失去最爱的人不好受,我懂的,只要足够的时间,那伤口会痊愈的,可是田野,你必须先把悲伤释放出来,你不能一直强忍着。”

  “我说了我没有忍!”一字一句从齿缝迸落。

  “那你就哭出来,那你就听她弹的钢琴,回忆你们共有过的点点滴滴,你不要想可以压抑住,永远不去想,那些回忆是抹灭不掉的,不管你怎么躲,总有一天会找上你……”

  “黎妙心!”他暴吼,猛然扣住她手腕,用力到她发疼。

  她没有要他放开自己,明知柔细的手腕已被掐出一道红痕,仍是逞强地笑着。“田野,不用在我面前装硬汉,那很好笑。”

  “好笑?”他哑着嗓,讥诮地笑了。“你这么想吗?我很好笑?”

  她听他笑,愈听心愈痛,胸口拧成一团。“哭也没什么,掉几滴眼泪又怎么样?我们是人,不是冷血动物——”

  “你懂什么?”他嘶声打断她。“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在她出车祸前一天,我还跟她吵架,嫌她拿婚礼的琐事打扰我工作,那是我跟她见的最后一面,我居然不是对她笑,你懂我……有多后悔吗?”

  原来如此,原来啃噬他心头的不只有悲伤,还有浓烈的悔恨,他恨自己在未婚妻死去前,没能来得及给她最后的温柔。

  原来他比她想像的,更痛……

  “你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他趴下来,头落在她颈侧,大手依然紧紧圈锁她手腕。

  她感觉到他的重量,感觉到他身上传来那一波波的寒意与颤栗,感觉到他牙关紧咬,埋进沙发布里的脸缓缓染上湿润……

  他在哭,终于哭了。

  虽然他还是强悍地不肯放声大哭,只愿像负伤的野兽,低低哀鸣,但够了,起码是个开始。接下来,他还得走一条漫长的疗伤之路,他或许会有种错觉,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但她会陪着他的,陪他一直走下去——

  好丢脸。

  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痛哭崩溃,实在很没面子,有失尊严。

  若是让他那些麻吉知道了,肯定大肆嘲笑他一番,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平常聚会也很少聊心事,遑论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如此毫不羞愧地展露。

  田野清醒之后,懊恼得只想杀了自己。

  他以为,他会看到她同情的眼神,甚至尴尬地手足无措,也许会打哈哈,装作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她没有,很自然地递给他纸巾,然后为他泡了杯加了些许白兰地的红茶,叮咛他慢慢喝,一定要喝完,顺便赏给他一朵甜美的笑容。

  他捧着温热的茶杯,将她的关怀一口口饮下,冰凉的胸膛暖了,迷蒙的眼逐渐映入这世界。

  自从未婚妻去世后,他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表面上活得健康硬朗,实际上,犹如行尸走肉。

  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世界,陷在漆黑的迷雾里,他的耳朵听到的是无声的静寂。

  他是个人,却丢落了灵魂,直到她提着行李,毫不客气地闯进他封锁的心城——

  为什么是她呢?为何,偏偏是她?

  田野阴郁地寻思,独自伫立阳台,啜着咖啡,视线投向远方的山峦,白茫茫的峰线缭绕着晨雾,天际堆叠着浓厚的云朵,曙光将透未透。

  冷风捎来冰刀般的寒意,锐利地割他耳鬓,隐隐刺痛。

  他浑然未觉,搁下凉透的咖啡,思绪仍沉沦。

  “我就知道,你一定已经起床了。”清脆的声嗓如风铃,在他身后摇荡。

  他回过头,迎向一张清秀容颜,眼眸莹亮,樱唇含笑,墨黑的发丝随风轻扬。

  她头发……好像又长了,愈来愈像个女孩子了。

  “走吧。”她伸手轻轻推他。

  “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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