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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但双颊的疼痛那么明晰,婆婆方才甩她耳光时那燃烧着憎恨的眼神令她悚然震颤。

  这不是作梦,是最丑陋的现实——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红肿的颊畔。

  “很痛吗?”

  送走怒气冲冲的母亲后,韩非从冰箱里取出冰块,做了两个小冰袋,跟着来到卧房,替方楚楚敷脸镇痛。

  她呆坐在床上任由他轻轻地冰敷,一动也不动。

  他看着她原本肌肤细致的脸颊被母亲狠狠掌出两片红肿,忍不住心疼,他知道,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打过她。

  “对不起,我妈太激动了。”他代替自己母亲致歉。

  她这才扬起无神的双瞳,“你妈呢?”

  “她说要回家了,我说要送她去高铁站,她也不让我送。”

  “她很生气?”

  “嗯。”

  她盯着他,他看不出她想些什么,那幽然的水瞳太深,太迷蒙。

  他无声地叹息,“楚楚,你听我解释……”

  她打断他,“你爸真的是因为我爸在开刀过程中有疏失才死的?”

  他一震,半晌,咬牙点头。

  “你有证据吗?”

  “就算有证据,现在也过了法律追溯期了。”

  所以他的确有证据了。

  方楚楚木然凝睇眼前的男人,忽地忆起某个深夜他曾在她父亲办公室摸黑找东西,也许那时候他就是在找证据吧!

  而她这个仇人的女儿竟然主动替他遮掩,他当时一定觉得她又傻又贱。

  “所以你才决定跟我结婚?”她问得犀利。

  他怔住。

  她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心头安静地流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楚楚,你听我说……”

  “你是为了报复。”她直视他,一字一句如利刃切割他。

  “你知道我爸最疼我,如果我过得不幸福,他一定会很难受,你得到我,也等于有一天会得到医院,你将我爸这两样最宝贵的东西捏在手里,到时就随你怎么处置了。”

  他没答话,怔忡地望她,他早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女人,也许太聪明了。

  “你计划得好周详啊,韩非,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决定这样利用我的?从我主动吻你替你挡下警卫那时候开始吗?你看我这样傻傻地爱你,是不是很有报复的快/感?”她语锋讥讽,却不带丝毫感情。

  为何她能如此冷静?

  他惶然,“我承认一开始我是那样想的没错,可是楚楚,后来就不是了,我是真的爱上你……”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她神情淡漠。

  他心如刀割。

  “你说你爱我、喜欢我,那我问你,你原谅我爸了吗?”

  “我……”他磨牙,眸光忽明忽灭,闪烁着激烈的情绪。

  “你还是恨他,对吧?”

  “……”

  “我是你恨的那个人的女儿啊,你怎么可能真心对我好?”她容色惨澹,唇畔似是淡淡噙着笑,笑意也是苦涩。

  “我不相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想起我是方启达的女儿,不会想起是我爸的疏忽害死了你爸,害你们一家失去经济的支柱,害你有个困苦的童年。”

  “楚楚,别说了。”他不想听,不想回忆那段备受欺凌的日子。

  当年父亲去世,家里的小工厂跟着倒了,欠下大笔债务,他们怀疑父亲的去世是由于医疗疏失,要求医院赔偿,反被院方控告意图诈财。

  官司的压力加上债主们讨债的嘴脸,逼得母亲精神崩溃,长期住院疗养,他几乎以为自己也要永远失去母亲了,幸而在父亲一个远房亲戚的资助下,一年后母亲安然出院了,扛起家计的重担,含辛茹苦地抚养他长大。

  母亲不在的那一年,他像个流浪儿辗转被几个社工单位踢来踢去,左邻右舍闲言闲语不断,债主一见到他就又打又骂,极尽羞辱。

  “你从来不跟我讲小时候的事,现在我终于懂了,因为太痛苦,因为只要想起来你就恨透了我爸。”

  韩非绷紧全身肌肉,努力排开脑海阴暗的思绪,他拿起冰袋,想继续帮妻子敷脸,她却冷冷推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

  他颓然放手,看着她清寂的容颜,胸口拧痛。

  他很明白她受了重大的打击,乍然得知两家过去的纠葛,她肯定不好受。

  “楚楚,你气我吗?”他哑声问。

  令他意外的,她竟然摇头。

  “我怎么能气你?是我爸对不起你,是我们方家对不起你们韩家。”

  他震慑,“你别这样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她森冽地反问。

  “说上一辈的仇恨不关我们的事,说你完全不在意我是方启达的女儿……韩非,不要对我说谎,那是你爸跟我爸,我们不可能当作没这回事。”

  他惆怅无语。

  “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幽细的嗓音如秋天的微雨,一滴一滴,萧瑟地落在他心上。

  “就是我明明问过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也答应过我,我们之间不再有秘密……可是韩非,原来这才是你最大的秘密。”泪珠,在她眼睫剔透地润着光。

  那是无法形容的沉痛——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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