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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这一日,漫天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了几天,没法外出,婢女多拎了几个炭盆,帮她把屋里烘得暖和。

  聂云棠只能靠练字打发时间。

  而此刻,心一但得了空,翔韫的影子便会不期然钻入她的思绪,左右她的心情。

  这会儿她提起蘸饱墨的毛笔,却发愣地写不出半个字,浑然不觉墨渍顺著笔尖,一滴接著一滴落在纸上。

  而翔韫的笑脸,在小小的墨光中迂回,哄骗了她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冲散纸上的墨渍,迤逦了满纸墨痕般的相思。

  轻淡淡的,王廷绍的《霓裳续谱》里的《一溜圈儿圈下去》,由唇边脱口而出:

  “欲写情书,我可不识字。

  烦个人儿,使不得!

  无奈何画了几个圈儿为表记。

  此封书惟有情人知此意:

  单圈是奴家、双圈是你。

  诉不尽的苦,一溜圈儿圈下去。”(注二)

  她忘不掉啊!

  她深深叹了口气,起身挪移到窗边。

  这个时节当下,梅花已争相盛放,不知曾几何时,揉在风里的清淡花香总是能为她紊乱的思绪带来一丝宁静。

  于是顾不得天冷,她索性拣了面窗子坐下,任由一股挟著冷意的清香扑面而来。

  就在她望著梅枝独自出神的时候,几片雪花从半掩的窗不经意飘入,落在她落寞的脸上,同时一件外氅披落在肩。

  “下著雪呢!整天在窗边底下坐著,要再受了寒可怎么办?”

  她连忙回过身觑向来人,轻轻扯开一笑。“孩儿有额娘关心著,哪还会受寒呢?”

  “你哦!就这一张嘴甜。”老福晋温柔地斥了她一声,片刻又道:“额娘不跟你拐弯抹角,说,你这会儿是跟谁呕气呢?”

  她有些心虚垂下眼睫,无辜的水眸撒溢出一股言不由衷。“哪有。”

  “你和翔韫为了亲事呕气吗?额娘好一阵子没见他过府来了。”

  “他也许在忙吧!”

  心口还是微微的疼,她这谎扯得极不自然。

  其实翔韫来过几回,但全被她百般的推托给打发掉了。

  老福晋见女儿心虚得紧,不禁皱眉苦思了起来,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

  “额娘就是想不透,你和翔韫都已经好到蜜里调油了,怎么不嫁呢?”

  “我……没有……”她嚅了声,一时间竟无语。

  她想嫁,但不能嫁,况且翔韫心里的人是……腾玥格格,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企图厘清的思绪便益发混乱。

  即便她努力抗拒、严加防备,翔韫的宠爱还是把她的心,偷偷的、一丝丝的带走。

  魏岚心说对了,她是变了。

  纵使不愿承诺,还是得面对现实。撇开名册的事不说,看著老福晋脸上被岁月风霜刻下的痕迹,她即使再恨,也狠不下心报仇了。

  她知道,她的心被“腾玥格格”操控,她是个彻底的失败者,再也唤不回原来的聂云棠。

  “我和韫哥哥真的没事,额娘就甭操心了。”

  “就算你这会儿后悔,可也没法了。”老福晋没好气地开口道:“今儿个宫里派人送来要你入宫见驾的圣旨。”

  聂云棠惊讶地张大嘴,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刻。

  “入宫见驾?”

  “皇上说你太久没进宫,想你想得紧。”老福晋见她惊讶的表情,从容笑了笑。“算算你也大半年没进宫了,这一回除了给太后请安以外,也记得到几个极疼爱你的娘娘、妃嫔那边坐坐,知道吗?”

  唉!莫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可真要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腾玥格格给折腾死了。

  皇上的旨意没人敢抗拒,即使心底万般不愿意,她还是只能妥协。

  不过反过来想,若能以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入宫,或许她能觅得机会,为“倚青会”做些事……

  聂云棠这一入宫,便被困了几个月。偏偏她不是腾玥格格,因此完全无法适应宫里的生活。

  周旋在帝王、后妃的宠爱之间,唾手可得的机会却因为联络不到大当家,而一再错失良机。

  入宫前想刺杀皇帝的雄心壮志被磨尽,之后她便被那宛如坐牢般的束缚感,给紧紧圈缚得快要不能呼吸。

  身处在那样的无奈当中,她只能在心中苦笑,将心头的烦躁、不安,以及更多、更多她所不明白的情绪抑下心头。

  终于,因为腾铎大婚的日子在即,她如愿回到豫亲王府。

  不过也因为人了宫,她与翔韫足足有好几个月没见面。让她意外的是,翔韫信守了承诺,这段时间她并没听到任何不利于她的消息。

  回到豫亲王府后,因为腾铎的婚事,府里上下皆为繁琐的婚礼忙得不可开交。到处张灯结彩,到处充满了喜气洋洋的喧嚣热闹气氛。

  老福晋忙著指挥下人贴喜字、挂红绸、派帖给皇亲贵戚,腾铎这新郎倌也忙得不见人影。

  唯独她,无事一身轻,天天笑看一群人为张罗婚事忙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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