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洁尘 > 魂系尘香 >  上一页    下一页
六十三


  他勾动起琴弦,琴声便如心声,一派忧惋迷离,缠绵悱侧。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纷飞优雅地滑腕,抹弦,挑音,诉情,已经浑然忘我,突然伸出双臂穿过他的身前,盖在他的手上,有些任性,有些执拗,又颇为妩媚地在他耳旁私语:“教我弹琴。”

  他的手一颤,停驻在弦上,生硬地回答:“我不会教任何人弹琴。”

  她的幽香如她的幽怨一般袭来:“那就为我弹一曲吧,难道真的让我等到死吗?”她悠然轻叹:“若我早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苦事,真不如一出生就削发为尼,能少却多少心碎肠断。”

  他忽然一笑:“你这样的脾气就算进了庵堂,也不会安分守己的。”

  她略一沉默,沉沉的问道:“你总习惯于让别人为你付出,而从不肯有所回报,是么?”

  他也寂然良久,若自问,若问她:“我是这样的人吗?”

  她未正面回答,在他身后的声音执著坚韧:“你为何不肯回头看我?莫非你的心已经有所动摇?”

  他故作淡淡:“实在是我看腻了你那张脸,乏味得很。”

  她娇媚地笑出声:“是吗?若你肯回过头来,说不定会有番惊喜。”

  他无奈于她的纠缠,勉强转过身,刚道:“又要耍什么花招了?”一句话未完,就被吞没在她炽热的吻中。她对他的献吻已不是第一回,他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哪一次都不如这一刻来的火热,甚至那吻中更多的不是缠绵,而是怨恨。而她的火热居然也撩动起他几乎早已死在心底的人性中本能的热情,对于她小舌尖灵活地挑逗,隐隐有了些微的反应。但是她却不吻了,狠狠地猛咬了一下他的下唇,退后一步说道:“这是为了报复你当初害我受剑伤之苦。”

  他很是尴尬,捉摸不定她如冰火变化,喜怒无常的性子。抚着被咬疼的嘴唇,苦笑道:“怎么又翻起了旧帐?”

  她在屋中兜了一圈,找到一件他的外袍,也不避嫌,在他面前宽解下外衣,将他的长袍穿上,而后才坐回到他面前,以手支颐,看着他的眼睛。“这几日在净水庵中,我想的最多就是你这个人。我在想为什么你当初会对我那么无情,利用我不成后竟然直言不讳的说自己是个卑鄙小人。这根本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他苦笑道:“那你认为又如何呢?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你真以为你能看透我的心了?我只是比较敢作敢当,对自己所做的是非功过从不讳言而已。”

  “撒谎!”她断然道:“直到今天你还想骗我?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只有你最聪明吗?你以为我就看不出你的把戏?你若真是聪明绝顶,所布下的局又怎会轻易被罗虎拆穿?你是故意让他发现,故意让他找你寻衅,故意让他告诉我所谓的真相,你所做的一切,最终就是想让我从你的身边离开,彻底对你死心,从此不再纠缠你了,是不是?!”

  她连声的质问得不到苏铭尘任何的回应,他低垂着眼,如老僧入定,似乎已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而她看到他这副样子,却冷笑一声:“到现在你还要否认又有何趣?你是怕承认后自己的心更加动摇,因为你已经开始喜欢我了,接纳我了,但你自己又惧怕这个事实,所以要装聋作哑,远避尘世,除了想欺骗天下人外,还要欺骗你自己!”

  苏铭尘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变化,唇纹甚至没有一丝的抖动,但是掩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已攥得关节发白。他静漠着清语:“你若不是这样的任性,也算是个很好的姑娘。聪明,倔强,虽是个女儿身却不逊于任何的须眉。只可惜你的固执和任性是你最大缺点,若不肯改,会成为你日后最大的痛苦根源。”

  她冷笑着扬眉:“又来做神仙了,你总是喜欢把自己摆得高高在上,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其实你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她走到门前,忽然转头,语气中是极深的哀痛:“你为什么就不肯体谅一下旁人的心情?伤害别人还不自知。难道这一间破房,一张琴,就已是你的全部了?这世上就真没有一个人可以值得你垂怜?”她又大踏步的走回,站在他面前喝道:“你说你要等什么人,却不肯真正去追寻,你不过是在拿个借口来搪塞你自己的懦弱和无情!”

  她一眼看到墙上挂的那张他日用的古琴,几步走过去,猛地将琴从墙上拽下,狠狠地摔砸在地上,琴身受不了这样的撞击,琴头顿时碎裂掉数片,琴弦也断了几根。

  苏铭尘大为惊骇,跃起身已然迟了,他愤怒地捏住她的肩骨,质问道:“为何要毁我的琴?!”

  叶香情一脸的凛然无惧,落字铿锵有力:“我只是要你明白,将自己的过去和将来全埋葬在琴的境界中是最蠢的!只有毁了它,你才能看到你的身边还有多少值得你去眷顾!”

  苏铭尘的牙齿格格作响,手指的力道几乎可以将她捏碎,瞳眸中的冷冽之寒从未曾见。“你无权干涉过问我的生活!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我不要的女人,而且是最令我厌恶的一个女人!”

  他如此残忍的字眼这一次居然没有打击到她,反令她嫣然轻笑,笑得开心得意,楚楚动人:“是么?那也无妨,因为我也是唯一一个能令你动容的人。”她的纤纤玉指划过他柔和的面颊,挺直的鼻梁,最后停驻在他的唇上,像是挑逗,又像是爱怜,那低幽的嗓音久久回荡在他的耳边:“但愿有一天,你会说,我也是你最爱的女人。”

  他死死的瞪着她,看着她巧笑嫣然又满含幽怨的退开,缓步走到窗边,霍然推开窗,夜风忽忽地灌了进来。她轻抬皓腕,拔下头上的金簪,一头乌黑的秀发漫洒而下。因为刚刚着过雨,头发显得沉重而服贴,并未被风撩起多少。她以指作梳状,慢拢着纠结在一起的长发,但却怎么也分不清,理不开。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