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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裴朗清醒过来时,大夫已为他包扎好伤口。唐之奇、骆宾王等人都已赶回,在床边审视。见他无恙,众人方才长出一口气。

  唐之奇此刻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骂声道:“武媚娘那个妖后,为了清除我们这些眼中钉,明的暗的都要来上一腿,太过卑劣!好!我们也且和她斗一斗,看她的阴谋权术如何能封得出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裴朗气不能大喘,怕牵动背部伤势,声音细如蚊蝇:“木姑娘拼死救我,也挨了一刀,她现在可好?”

  唐之奇耸然又笑了:“裴公子还真是个多情种子,那个丫头没事,虽然伤重流了不少血,但性命无忧。”

  裴朗眉头舒展:“这我就放心了,否则真要抱憾终生。”

  唐之奇取笑道:“你若真这样在意她,等到大战结束,我作主将她赎出,送与裴公子,做个温室小妾可好?”

  裴朗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淡红:“这怎么行?我家家教甚严,不敢擅自纳妾,况且……木姑娘人品高雅,也不应以常理对待。”

  唐之奇狭着眼:“家法严恐怕还是托词,怕佳人不允倒是真话。不过她木挽香只是一名舞姬而已,有何资格自视清高?待我去下一道令,不怕她不肯。再说裴公子青年才俊,翩翩风度,正是妙龄女子倾慕的对象,她若非已对你有心,又怎肯舍命相救?”

  裴朗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想起不久前木挽香挺身而出,为自己拦下一刀的壮举,也禁不住意动神驰,思绪悠悠了。

  …… ……

  莫忘尘抱臂胸前,俯视着靠躺在床边的木挽香,眼中已无任何温存,冷淡的便如一个陌生之人。

  “今日我才得知圣人所言不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盯着木挽香的眼神太过亮厉,令木挽香只觉肩头的伤口似乎比之刚才更痛,但还是屏住呼吸,不予理睬,声似沈水:“谢你救我一命,救命之恩容后身报,现在我欲休息,公子是不是应该退避出去了?”

  莫忘尘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反而依旧自顾自般独语:“女人若用起权谋来真是了得,这世上的男人若都以为女人比自己蠢就太天真了,稍不留神,早晚会栽在女人的手里。”

  木挽香扬首回视着他:“没想到你是个这样喋喋不休的人,说话拐弯抹脚,竟比我们女子还要长舌。”

  莫忘尘看了她许久,忽然一转身,走到门前,又停了下来,声音如风而来:“你若想博得他们的信任,不必非用苦肉计。伤了你的身子,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一人心疼。”

  木挽香惨白的面颊与朱唇有了些许微微的抖动,从齿间逼问出一字:“谁?”

  莫忘尘赫然回头,大声道:“我!”

  …… ……

  骆宾王站在战局图前,眼望着那密密麻麻的敌我攻守走势,一阵眼花。犹记得当初起兵之时本是扛着匡复唐室的大旗,所以一呼天下应。但是后来,徐敬业沉迷于权欲,口号放到脑后,而是一心想做个偏安一方的霸主,渐失了人心。大军挥师金陵,令武后有了喘息之机,方能调军三十万,将扬州附近团团围住。而当日虽也顺利拿下镇江,但镇江归顺的守军并不会心服,他们多是武后的死党,此时混杂在我方军中,究竟是利是弊?

  他把自己的这番心思说给唐之奇听,但唐之奇并不以为意,只说他太多心了,其实唐之奇心中也决无胜算,否则他不会夜夜在督府的作战室内踱步,直到天亮了。

  骆宾王费了三天的工夫,拟算了一份扬州城内的粮草清单,交了上去,忧心忡忡的独自去探望还在养病的裴朗。

  进了屋门,却看不到裴朗的踪影,正自着急,有人笑着告诉他,裴朗这几日已能下地行走,常去看望那个舞姬木挽香,或许现在人便在那里。

  骆宾王走出来,摇着头心中感叹,一边是沉迷于兵政大权而不可自拔,另一边是贪恋美色而妄顾大业,难怪当他说自己是与一干有“大志”之人在一起谋事时,莫忘尘的眼中流露出的满是不屑与质疑。其实便是他自己,如今也觉得对眼前这些人越发的没信心了。

  站在木挽香的屋前,骆宾王迟疑着没有直接走进。他自负性情高洁,最不愿与风花雪月惹上关系,平生不仅不爱逛那些花街柳巷,听曲看舞,就连风月诗文都不屑写之,今天要他破例走进一个舞姬的屋子,实在是难而又难,就这样站在原地许久,终于还是转头离开了。

  而在屋中,裴朗的确守在木挽香的床前。他因木挽香为他身挨一刀,对这个女子已是又爱又怜。他伤势较轻,身子刚好一些便立刻下地前来探望。而木挽香似乎真的也对他有意,一见他到来便羞涩了容颜,将他让座一旁。两人几天相处下来,着实相谈甚欢。

  但今日裴朗又不太开心了。

  “木姑娘,眼看战事渐渐吃紧,我一介文生不能为徐将军等人出力真是无用。我想自动请战到前方去,你看可好?”经过这几日,裴朗已把木挽香看作知己良朋,凡心里事都爱说与她听。

  木挽香轻簇着眉,脸上已比数日前有了血色,眼看是好多了。“公子要去前方打仗吗?你又不会开弓上马,又不懂孙子兵书,到了那里岂不是如同……?”她话没说完,生生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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