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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宫瑾迷乱的眼神慢慢开始平复,原本高扬的头也缓缓垂下,显然他已听进去君碧幽的话了。

  君碧幽依旧抓住他的手,眼中隐隐含泪,哽咽着声音柔柔地说道:“还记得小时候我爹曾教过咱们的一首诗吗?‘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向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听完她念的这首诗,宫瑾的眼中也露出迷离的泪光,他终于长长发出一声叹息,也悠悠然念出四句诗:“茫茫四海涂,悠悠焉可弥?愿为浮萍草,托身寄清池。”他反握住君碧幽的手,悲泣着说出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心声:“我真想娘啊,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慈祥还是严肃?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温柔?我真希望娘能抱我一下,亲口喊一声我的名字。但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君碧幽再也忍不住女性心中那脆弱的神经,靠在他怀里幽幽地啜泣起来。

  宫瑾抚着她的秀发,泪水也从眼中滚滚而落。

  正从外面走入的慕容雨看到殿中的一幕,不觉一下子呆住了。

  感觉有人进来,君碧幽回头看到慕容雨,一拭泪痕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沉声道:“放了他,我保证他不会再危害皇上的安全。”

  慕容雨嘴角一挑,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飘忽地几乎抓不住。“我要的是他的保证,而不是你的。你只是你自己,永远不能代替其他任何人做出任何的承诺。人心是会变的。即使他今天想通了,难保他明日不会变卦。”

  “慕容雨,你究竟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他?”君碧幽蹙眉起了秀眉。

  慕容雨看到她略带怒色的容颜,心里一阵隐隐揪紧做痛,想解释几句,可当他试着把手扶在她肩上时,君碧幽却一闪避开了。

  “不必求他什么。”宫瑾冷笑着站起来。慕容如风下在他身上的软骨粉早已失效,他现在只是功力受制,脚戴链锁,如一个平常人一样。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慕容雨,道:“我早闻画神大名,却没想到你也是个武林高手,败于你的手中我心服口服。不过若想因此便让我殿前称臣,自食誓言是绝不可能。你也无需为难碧幽,我不会让你在皇帝面前交不了差的,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左手指尖一动,竟从袖中亮出一柄短匕,昨夜在与慕容雨的争斗过程中他一直未使出这个兵器,而被缚后慕容雨也未曾搜过他的身,所以谁都没想到他身上竟还藏着这么一个物件。但见匕首寒光一闪,君碧幽先惊叫着飞身过去。宫瑾虽然功力全无,但手下速度并不慢,刀锋斜砍,竟生生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砍断,飞溅出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君碧幽的衣裙。

  慕容雨也未料到他会这样做,大惊之下欲拦已是不能。眼见宫瑾苍白着脸色仍旧保持挺立的身姿和冰冷的声音:“这下你满意了吧?”

  君碧幽又惊又急,忙扶住他摇摇欲倒的身体,回头急怒地喊道:“慕容雨!你还不放人?!”

  慕容雨此刻的脸色并不比宫瑾好到哪儿去,他哑声道:“我去通知皇上。”然后匆匆而去。

  君碧幽本已止住的泪水再度流了出来,滴在衣襟之上,将点点血滴化开,有如血花一般凄美。

  宫瑾之事因为得到皇帝的特赦而就此了结。宫瑾是个极度孤傲的人,只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就独自返回黑鹰门,甚至不要君碧幽相陪。

  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君碧幽心中的怅惘与忧郁渐渐滋生,渐渐蔓延。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父亲当初不让她出城,忽然理解了父亲曾说过的那句话:“外面很美,但不适合我们。你若出去了,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和危险。”其实父亲只说对了一半,外面的世界真正为她引来的并不只是灾难和危险如此简单的答案而已。还有更多,更多……她开始觉得若有所失,若有所悟。

  从城郊送完宫瑾回来,先看到在院中等他的慕容如风。他依旧浅浅的微笑,但笑容中却有着歉意:“君姑娘,没想到会为你和你的朋友带来这样的结果。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我不会怪你的。”君碧幽只觉得身心俱疲,连说话的力气几乎都没了。

  “你在怪七哥吗?”慕容如风轻易洞察了她的心事,“可能你还不太了解七哥的为人,他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当今的皇帝和他是生死之交,听说朋友有难,他是一定要帮到底的。”

  “我明白。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君碧幽淡漠的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慕容如风低声道:“我知道七哥很倾慕你,我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你们两个人的感情。”

  君碧幽一回眸,对视上慕容如风那张俊雅精致到了极点的面容,忽然有些失神。眼前之人,毕竟是第一个让她动情的男子,慕容雨与他在外形上又有着太多的相似,她不禁要自问,与慕容雨在一起这么久,自己对他真实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是单纯的友谊?还是一味的迷恋他那张酷似慕容如风的脸?亦或许真的是有另一种感情存在?她茫然地不知所措,忽然失去了思考的方向。眼前的慕容如风好像又幻化成了慕容雨,交叠出现着,她开始头疼,皱紧双眉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再睁眼时,慕容如风已经离去,在她对面的人真的变成了慕容雨。她一怔,强笑了一声:“你们两个换来换去,好像有魔法似的。我都分不清了。”

  “宫瑾已经走了?”慕容雨问得小心翼翼。他仍还清楚地记得宫瑾断指之时君碧幽那悲绝的表情和哀怨的神情,令他心疼,令他惶乱。

  见君碧幽沉默着点头,他稍微放松了一下心情,努力展开一个笑容,道:“刚才如风说他们马上要去江南游西湖,我想反正咱们也出来了,不如就随他们一起去,人多也热闹,敦煌什么时候看都可以,西湖却是春天最美,你若到了哪里,就怕会乐不思蜀,哪儿也不想去了。有个叫俞国宝的曾在西湖一家酒肆的屏风上题了一首好词曰: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馀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真真把西湖的诸般美景描绘得淋漓尽致,如画一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但君碧幽却始终无动于衷。

  待他终于说完,君碧幽淡淡地说道:“我恐怕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

  “为什么?”慕容雨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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