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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讲无妨。”朱皞天带着笑意说道,眼下滑过一闪而逝的惊讶,瞬间掩饰得干净。

  “‘桧’字,指的应是秦桧,‘半分’以及‘两负’应是之后金兵南下的预兆。而末尾一个‘构’字,栋梁辅皇构……许是天下之构吧。”卓儿回答道,双手始终负在身后,这使得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书生气,再加上此刻解诗意寓,他便更不像个书童奴仆了。

  “呵呵,卓儿,好才学啊!本王算是开了眼界了。不过,最末那个‘构’字,并非天下之构,而是暗喻宋徽宗之兄康王的名讳。当然,这也只是本王的推测罢了。”朱皞天微微笑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顿时口喉之中一股暖意。

  他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茶水始终是热的。

  朱皞天看了看皱眉思索着的卓儿,笑了。

  心中有种东西,变得轻了,热了……

  “啊!秦桧和康王是……呃……”卓儿忽地拍手叫道,这一叫不要紧,但这一拍却扯动了手背的烫伤,痛得他急忙住口,但却没有痛呼出声。好像疼的是别人,而那个“别人”的疼及时让他知道了而已。

  “你从来不叫痛的吗?”朱皞天拉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然后用衣袖轻轻拂去上面的些许炭灰。白皙的手背上,有几点烫破了皮,露出粉红的细肉,周围有一些红肿。应该是很痛才对,对于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而言……

  朱皞天几乎已经确定他出生尊贵了,而且很有可能还是王侯将相之家。否则不会如此熟识历史,卓儿的才学恐怕不在他之下。而他的手,只有中指指尖生了一些茧子,想必是常常提笔之故。他应该没有家事之累,也不曾受过生计之迫,否则那手掌应有其他的茧子。可见,他行乞的日子并不长久。

  可是卓儿很能忍,忍痛忍寒。

  朱皞天知道他烫伤了。习武之人听得见细针点地之声,闻得到游蛇吐舌之响,那火星蹿起的响动可算不小了。他连那火星落肤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不知道卓儿被烫伤之事。他故意与他谈诗论史,只是想看卓儿能忍到什么时候。无疑,卓儿可以一直忍下去。即使扯动了伤口也可以不发一声。

  他不习惯读书有人相伴,便命卓儿退出书房。本以为他会回自己居室,孰料卓儿竟然一直待在他的书房门口,随时等候差遣。天寒地冻,时常听得到他轻轻呵气的声音。

  朱皞天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是养尊处优之人,何以沦落街头行乞为生,何以如此能忍能熬?这是朱皞天最大的疑惑……但是此刻,他又有了另一个疑惑,比较严重的疑惑。

  “卓儿,我有个问题……也许有些失礼。不过……卓儿你,是男子吧?”他问得有些迟疑。卓儿的脸庞可男可女,身子虽显单薄,但也可以看成男子。

  可是这双手,未免……太秀气了吧,秀气得怎么看……都不应该属于一个男子。

  “回王爷,卓儿是女的。”

  “……”

  屋外风雪依然,屋内却静谧一片。

  朱皞天的脸色从没这么难看过,他没有皱眉,没有眨眼。相反,他一动不动地瞪着眼前被他握着手的人。

  那神情……有些像是生吞了青蛙般的难以接受。朱皞天抿抿唇,看着始终一脸无辜的卓儿,说道:“为什么不说你是女子?”

  “回王爷,没有人要卓儿说性别。”

  “替你治伤的人也不知你是女子吗?”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语气也跟着严厉起来。

  “回王爷,卓儿的伤不重,无需看身子。”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眼中净澈的湖水映着浅浅的波光。

  “……”朱皞天闭了闭眼,有些无奈,又有些懊恼。

  他的起居寝食,让一个女子伺候了一个多月,还任她顶着寒冷在自己书房门前守了一个多月……他虽是一个王爷,却不曾让女子伺候过寝食。由于某个原因,他已有三年不让女子近身。

  只有一人除外……

  朱皞天的眼暗淡下来,本来含着怒意的神色变得有些落寞。他看向窗外,那漫天的风雪忽高忽低,浅浅低吟着自窗口飞过。

  他放开一个人,却收不回那颗心。

  在这种风雪肆意的日子,未能收尽的情,变得有些浓重,有些凄凉……

  究竟,是风雪深了他的寂寞还是寂寞浓了天地的风雪?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朱皞天猛地抬头,看着那双净澈却深邃如湖的眼,他清楚地看见那一潭湖水中的生命,深深浅浅,或起或落,印着光影摇曳。

  卓儿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并没有经过太深的思考。因为他的神情,他的眼,让他想到这句诗。许是刚才朱皞天低吟的那句入了他的脑海,合着此情此景,便是绝佳的形容。将朱皞天的心境愁绪一语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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