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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闲雅书院是官书院,夫子无一不是当代大儒,对科考的帮助很大,陆勤能进去读书,靠的是爹爹三品武官的门路,分了家应该就不能再在书院读书了,可由于他娶了勇国公府的姑娘,因此勉强以“勇国公府孙婿”的关系继续学籍。

  弟媳妇会告状,完全不难理解:丈夫靠着自己才能进书院,却又不把自己当回事,她又不是没娘家,干么忍。

  “照我说,你弟媳妇还真聪明,才成亲半年,婆婆跟丈夫就放纵个丫头骑到自己头上,这口气要能忍,就得窝囊一辈子,这么一告,让你娘知道,媳妇跟丫头的差别,媳妇能让儿子进官书院,丫头可不行。”

  “后来呢?”

  “前程跟子嗣,其实也不难选,丫头才一个多月,喝了绝子汤后直接送给书院的拉车大叔当续弦,你也别觉得弟媳狠,不狠一点,只怕以后都不用过了,要说那丫头也是活该,主母无孕,她若乖巧一点,自然能生存,偏偏却是不安分的,你知道吗,最好笑的事情是,勇国公府之所以这么快处理这旁支的要求,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陆桐月再一次觉得自己听错了,“我?我跟勇国公府没交情哪。”

  在她弟弟娶亲之前,她连勇国公府有几个姑娘都不知道。

  “定疆侯可是世袭罔替的府第,公主不能成亲,那么世子的长子有很大的可能是从你肚子出来,公主待见,赏赐不断,间接表示皇后也能认同你,加上你的侧妃姊姊生出李贵妃的长孙,宫里两大势力你都沾上了,而且还都是很亲近的关系,现在多的是想跟你来往的人,勇国公府姑娘是你的弟媳妇,勇国公府自然对她另眼相看——书院除名表面上看来好像是打你弟的脸,但只不过是让你弟媳在家里站住脚的手段,这关系才能延续,将来也许就会有其它好处。”王雪蕊一脸坏笑,“可是你娘跟你弟到现在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陆桐月再次无言,他们既然是“怕被牵连”所以才提早要求分家,那么自然也会因为怕被牵连而不跟本家联络。

  一个大门户分出的庶子,身无官位又不跟本家兄弟姊妹来往,自然对外头的变化一无所知。

  而在闲雅书院上课的公子爷们,大抵也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家人只会要他们读书,不太会去讨论到什么局势变化,至于后宅女人门的社交,他们更不可能知道,毕竟他们年纪再小也是男人,男人该讨论的是朝政变化,若男人提起后宅女子地位变化,那就等着被笑死好了。

  陆桐月想想也有点可怜,陆家是三品门第,以陆勤的年纪根本不用这么早分家,怕牵连,怕什么呢,爹爹还在呢,何况若真要牵连,以为分家就没事吗,只是暂时没事,总能抓到把柄的。

  三品少爷跟三品旁支,来往的人跟所受到的待遇,那真的差太多了。

  王雪蕊察言观色,“怎么,你还替他们难过?不想想他们怎么对你的。”

  知道桐月要嫁给张少爷为妻,她真的很震惊,知道桐月要嫁给夏东雷为妾,更说不出话,尤其是听到朱氏把她的嫁妆银扣下,母亲说起此事时一脸不敢相信,十月怀胎,居然能这样狠,若是真的穷那也罢了,但却是贪,为了让儿孙富贵,真的是让女儿去送死,嫁入高门赏银却拿不出,这要怎么过日子?

  陆桐月摇了摇头,她可不是那种“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我娘跟我弟弟”的人,“有件事情,我没跟你说过,我娘为了要让我嫁入张家,关我饿我就算了,还差点打死我。”

  “你娘打你?”

  “嗯,因为我不肯,她想打到我肯,我弟还在旁边说要用力一点,真心想打死我。我真的觉得我死过一次,比起疼痛,更多的是心寒,原来我就值那点银子,见我没因为挨打屈从,居然想下药,张太太看重的是我的好八字,怎么入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伺候她孙子,如果不是皇后旨意,我就会被下药,然后抬入张家,大喜之日由个丫头替我拜堂,一个没把我当女儿,一个没把我当姊姊,看到他们这样被一个国公府旁支拿捏在手上,不是难过,只是有点感触——”

  “陆姨娘。”

  看到桂叶,陆桐月做了个“停”的手势,不用桂叶开口,她已经知道了“少爷说他今日不回来,请姨娘用完晚膳后自行安睡”,连听了四、五天,她都快会背了。

  “去跟世子爷回话,说我知道。”

  “是,婢子下去了。”

  秋夜,正是赏月的好日子,文人士子特别喜欢开了船夜间游湖,累了便直接睡在船上的客房,水面轻摇,空气带着湖水的微冷,别有一番风味。

  昭然湖上正停了几艘船,其中一艘即使在夜晚也十分显眼,高两层,船舷饰以百花镂空雕刻,低调雅致,唯一张扬的只有船头那属于定疆侯府的家徽。

  一艘小船悄悄靠近,大船上的人认出上头的人,连忙放下梯子,接小船上的女子上来。

  “桂叶姑娘。”

  “周叔客气了。”桂叶一笑,“世子爷可还醒着?”

  “自然醒着,跟潘太医下棋呢。”

  “那周叔你忙吧,我自己上去行了。”

  桂叶上得二楼前舷,果然看到自家少爷跟潘太医正在对弈,小几上有干果零食,炉上烹茶,柳梢跟宜室站在旁边伺候着。

  桂叶过去,行了礼,“回世子爷,已经把话传给陆姨娘了。”

  “她有说什么吗?”

  “只说知道了。”

  潘太医看看桂叶,又看看夏东雷,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你们世子爷说。”

  桂叶,宜室,柳梢又看了看夏东雷,见世子爷点头,这才下去。

  潘太医看着三人的背影,笑出来,“还真只听你的话。”

  “若谁讲的都听,这种丫头都可以直接卖了,留着干么。”

  潘太医笑着下了一棋,“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捉弄陆姨娘?可别否认,别忘了我们可是从小认识的,你心里想什么,我就算不能全知道,也能猜中八九。”

  夏东雷原想否认,听他这么说便不讲话了,过一会才道:“丫头年纪小,不解风情。”

  “怎么说?”

  “她把我当成夫君——”

  “那不是很好吗?”

  “我又不是她主子。”

  每天行礼如仪,有点没意思。

  他想要的是她的喜欢,就像,自己母亲对爹那样。

  自从公主问他想纳谁为妾之后,他很努力的想了一轮,却发现自己对合适的待嫁姑娘太不熟了,便耽搁下来。

  今年春天时,父亲四十岁生日,侯府大肆宴客了一番,身为儿子,自然在席上招呼,席间过半,他出来透透气,却听见两个女子在园中对话,大抵是说陆家七姑娘真倒霉,要嫁给张家那荒淫少爷,过门就是成群的通房跟孩子,命不硬是要怎么活,已经几个月都不见她了,肯定是被关起来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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