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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后来三四天,他都维持这种脸。

  因为他假装没事,她也乐得装作没发现,若要她说“夫君若是心情不好,可以跟妾身一说”这种话,喔,算了,妾身对这位假良人的心情起伏不感兴趣,倒是有一点,她是真心希望他快点恢复好睡,别作梦,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出去玩,或者请艳丹,碧宁到府一聚。

  原猜测是最近天气转热,贺文丞身体不舒服,导致梦境离奇,她在馨州第一个夏天也是这样,房中湿热,梦境各异,每天晚上都会黏腻的醒来一两次,可不用一个月就习惯了,习惯了就能一觉到天亮,以为贺文丞也是如此,可没想到,他的恶梦居然是这种等级,要用到定神汤。

  “那——”

  “姑娘放心。”张嬷嬷连忙伸手抚摸她的背,“我没说这儿有,让柳河赶紧去药铺敲门。”

  莫安华微松了一口气。

  一般后宅会准备的只有宁神汤,定神汤则是宁神汤无用时才服用的,药效强,但却带着毒性,身子差些会导致肺寒,若不是一定得睡着休养,却又无论如何睡不着,是不会使用这药物的。

  刚到馨州时,莫安华因为委屈气闷,又自觉丢了莫家的脸,始终无法入睡,足足服用了三个多月,是后来开始穿上男装出门,游遍馨州美景,郁结打开,这才不用再服用定神汤。

  当时一次就抓十日份,药柜肯定还有,虽不是什么违法乱纪之事,但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自从她想开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想跟他有所交集,不想知道他,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

  张嬷嬷见她全醒了,接过热手巾给她擦脸,又端了茶水漱口,最近天气转热,她只穿了中衣睡觉,丫头们连忙取下准备在小几上的衣裙给她换上,头发简便的梳了个松髻。

  打开房门,看到对门房间灯火通亮,忍不住叹气,“嬷嬷你说,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想起其它事情?万一他明明想起来却又赖着不走,怎么赶他?”

  “哎呦小姐,王爷若是想起旧事,只怕马不停蹄回京处理积在刑部那些案子了,怎么可能赖在这里呢。”

  “也是。”

  “小姐多虑了。”唉,保佑王爷在想起来之前,快点重新喜欢上小姐,等记忆恢复,一起回京,这才是正道。

  “不如妾身明日让知府搬一些冰过来,放在房里,再让几个丫头扇凉,那就好睡得多。”

  “不用,这会才几更,你还是回房睡吧,等汤药这种事情,交给丫头就行。”

  “王爷说笑了,您在等药,妾身却在床上躺着休息,这还成什么话。”

  “这里又无外人。”

  莫安华低头一笑,没再说话,手中的扇子却是没停,轻轻的给他扇着凉。

  烛火有热度,她一进来就命人灭了烛火,打开门窗,此刻,床前只有映照进来的月光,可是,他却看得很清楚,眉眼,鼻子,重迭上了蔡国公府里第一次见到的那张芙蓉桃花般的笑脸。

  这婚事,是他自己后来允许,母妃去跟父皇求来的。

  可是,他对她并不好。

  清清楚楚想起,自己对她有多不好——皇子与世家千金,合完八字,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王爷府第建好不过才一年多,还很新,不用怎么整建,不过莫家要准备的嫁妆可就多了,从订亲到成婚,整整一年。

  当时母妃还在后宫,王爷府上就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没人叨念,信件自然一封封送往将军府,莫家也是,将军府第,本也没文官世家那样重视礼仪,既然已经有未婚夫妻名分,写写信,送个首饰,绣个荷包都不算违礼,婚前多来往,对夫妻感情只会有好事,故也没有阻止。

  莫安华既有女子之德,又不是那样一味遵从旧法,对一些事情也颇有见解,越是通信,他就越是喜欢,七夕那日,莫安华命人送了一幅画像,是她亲手绘制的鸳鸯戏水,与送给他的荷包图案是一样的。

  读书,识字,善画,善女红,笑起来宛若桃李……

  对这个婚事,他原本很是期待的,可就在大婚前几日,他入宫去探视母妃,途经路上,听到宫女谈话。

  只不过是两个采花宫女的闲聊,听交谈,是奉游太后之命出来摘采牡丹花。

  他对宫女讲什么原本不是那样注意,可偏偏就在他经过时,一句“莫家大姑娘”引起他的注意。

  说莫家姑娘原本是要跟自家表哥、谭国公次子成婚,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本就互有情爱,可没想到许婉妃居然去求了皇上旨意,莫家不能抗旨,只好把女儿许了六王爷。

  又说那莫姑娘真可怜,听到自己不是嫁给互有情意的表哥时连哭了几日,还说宁可出家也不愿意嫁给谭少爷以外的人,莫太太怎么劝都没用,后来还是太子妃回家一趟,让这侄女得收起性子,以家族为重,若是她让六王爷发现心事,可是会连累莫家男人的前途,莫姑娘听到事关父兄的将来,这才勉强收住眼泪,死心备嫁。

  摊上这事,莫家也是可怜,听说订亲后,六王爷常常写信给莫姑娘,莫太太还得找人模仿女儿笔迹回信,找绣娘模仿女儿的繍工送个荷包手帕之类,真是操心,难怪都说红颜祸水,若不是大姑娘相貌太好,也不至于一个秋宴就被六王爷看上,一定要娶进门不可。

  如此,你一句我一句,都是对莫姑娘的同情,是啊,对十几岁的少女来说,哪还有比被拆散姻缘更可怜的。

  贺文丞在花屏后,恼怒又难堪。

  莫家若不愿意,当初宫人去探询时大可拒绝,又何必装出一脸欣喜呢,当下只觉得,这婚事不要也罢,可是进到恩德殿,看到母妃那样高兴,一时之间却又难以说出口,这是母妃求父皇给得来的,若此时他说不要,是打了母妃的脸,本来在后宫位置已经不稳,父皇说不定会以为这是母妃一意孤行,没问过他与莫家的意思才会如此,父皇不会责罚他,但会加倍的惩罚母妃。

  于是,他只能娶了心里有了别人的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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