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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您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子,真是羡慕您。”林仪汐边说边做着离开的准备。拉上窗帘,关闭大灯,调好室内温度,整个过程中她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意。苏亦文帮妈妈盖好被,低头轻吻妈妈的额头,随后与林仪汐一起离开病房。

  夜半时分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值夜班的护士做着例行查房。两个人并肩而走,但沉默一路蔓延。

  走出医院的住院部,迎面而来的夜风令林仪汐的肩轻微抖了一下。住院部的右侧就是护士宿舍。她停在拐角处,说了声再见就迎着深夜的风回宿舍。苏亦文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不仅没有怜惜,刚刚对她的不满因为她的不在意反而加强。他不再迟疑,紧走两步出声唤住她:“林小姐,有件事我想与你沟通。”

  走出几步的林仪汐有些纳闷他主动攀谈,见面许多次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知道他这次是要说什么。她回身,笑意加深,细致的脸在夜色中愈显生动,甚至有那么一丝女性独有的妩媚。

  “林小姐,我觉得你今天很过分。我请你来照顾妈妈是让你全方位负责她的一切。今天天气这么差,你竟然带她吹冷风看夕阳。倘若妈妈因此病情加重,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他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地说明情况,一点都不迂回。

  林仪汐不发一言地听他讲完,没有生气,也没有愧疚,口气仍是平和:“苏先生,我想你弄错了。看夕阳是你妈妈的意思,而且,她是心脏病。即使吹冷风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要的是她绝对的安全,不能有一点意外引起她的病。”

  “你这样的防护岂不是让她不能做任何事情?生命是用来享受的,你的禁止只会延长她通俗意义上的生命,而非精神。”“没想到医院里也有哲学家。”他的口气满含嘲讽。

  她毫不示弱,将头偏向一方,“苏先生,你不能太自私。她活着不仅仅是你的精神支柱,她要有自己对生活的安排。你因自己不能失去她而让她活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无论如何从哪种角度说都是一种残忍。”

  苏亦文气结,半天想不出回驳之词。她亦不再同他争,迈着平常的步伐向宿舍楼走去。他在体味她的话,虽直接却满含深意。她也许是正确的,只是她面对的是苏亦文这个一切以己为衡量原则的人,所以使得原本可能有的一点交集到此为止,不能延伸。

  第一次的谈话是那样不愉快,以至于苏亦文在心底将她列为最不温顺、最不守规矩的女人。隔天他向妈妈提出换一个看护,妈妈一口回绝。他有些无奈,但还是怕妈妈被她带坏,所以在原有的基础上抽出多一点的时间陪伴妈妈。这样一来他们碰面的机会自然增多,但双方互不理睬。林仪汐见面只是对他一笑,并不开口,苏亦文则彻底的多,一直面无表情。

  没有交集。

  过了一段时间,苏玉的身体状况可控制的程度时许婷便建议她回家修养。出院时林仪汐送他们到医院的大门口。何平径自跑去开车,苏亦文挽着妈妈的手臂与她道别。苏玉有一些不舍,“林小姐,以后还可以再麻烦你吗?”

  “当然,”林仪汐笑着说,“阿姨,要是身体不适,随时找我。”

  没等苏玉回答,苏亦文就说:“太麻烦林小姐了。”口气客气而疏离,一下子就将距离拉开。那次的不愉快仿佛轻点在心口的朱砂,慢慢渗透,终于凝成一个结。这结,潜藏在心底深处,谁都不去理会,谁都不甚在意,却一直令心口隐隐作痛。

  她笑,“不用客气。”

  “那就这样吧,林小姐。再见。”苏亦文接着她的话尾将告别的话径自抛出,这就是一个终点了。

  她也说了再见。

  何平将车子停在他们身边。林仪汐注视他们上车,顺手帮他们把车门带上。何平探出头与她说再见。口气正常得仿佛脱胎换骨。他不是不想调侃,而是林仪汐对他没有回应。无论他说什么夸张的话,做什么夸张的动作,她始终是那张平静的脸。她不会反对或者是厌烦你,她只是平静地听着,视线飘得很远很远。这样的对话仿佛他一个人的表演,久了他自然感到无趣兼挫败,也渐渐用认真的神态对她。

  入冬的时候气温急转直下,天气变得非常冷。一日半夜两点苏玉突然发病,呼吸困难,一句话都说不出。黄妈慌慌张张地敲着苏亦文的房门。犹在睡梦中的他立即清醒,一面拨许婷的电话一面向苏玉的房间冲。只见苏玉面色发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只手搁在胸口不断地抚摸,另一只手则痛苦地捂住脸。他扶助妈妈,口气不再平稳:“妈妈,你怎样?我已经约了许医生,你坚持一下。”

  许婷很快赶来,检查完毕替苏玉打了一针,确定无大碍后才离开。打过针的苏玉呼吸渐趋稳定,人慢慢平静下来。但是,她一直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终究不能沉沉入睡。苏亦文和黄妈紧张地服侍左右,却也缓解不了她的不舒服。过了一会儿,苏玉突然开口:“阿文,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苏亦文抄起手机,“妈,我打电话叫许医生再来。”

  苏玉阻止他,“不是病,是心里有点不舒服。阿文,你打个电话给林小姐,我想见见她。”苏玉边说边拉开梳妆台的抽屉,从记事本本上翻出一张小卡片,上面记着一串电话号码。

  他接过,心里却有些为难。并不是因为那一次的不愉快,而是觉得她已不是妈妈的看护,他没有权力,她亦没有责任。

  时间是凌晨三点半。妈妈的坚持让他不再犹豫,拿起手机开始拨号。从号码可知这是她宿舍的电话。在等待接通的短暂时刻,他有一点点忐忑不安,心上上下下徘徊不定。这是生平第一次在面对一个人时有所紧张,即使他阅人无数,即使他拥有远远大于她的财富和权力。

  “喂,哪位?”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显然还在睡梦中。

  他停一下,“是林小姐吧。我是苏亦文。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妈妈有些不舒服,想现在见见你。你现在可以吗?”

  “现在?”声音因着一些不确定提高了一些。

  “是的。”他越发不安,“妈妈刚才发病了。”

  “你告诉我你家地址,我马上过去。”

  “不用。你在医院门口等我,我过去接你。”在挂断电话的前几秒他似乎还听到了林仪汐急匆匆地说着不用。他不理她的拒绝,果断地切断电话,穿衣下楼开车。

  初冬的夜晚非常冷。深夜中的城市分外安静,灯光闪烁中车辆向不同的方向驶去。他的心虽急,但却有点暖。知道有一个人在等待自己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这于他而言是一个全新的体验,他有点惊慌失措,却抑制不住内心中不断溢出的盼望。

  距离医院百米时他看到门口立着翘首企盼的林仪汐。瘦瘦弱弱的她在深夜的寒风中仿佛一株静静开放的白玉兰,嬴弱中不失美好。他将车停稳,下车替她打开车门。林仪汐弯身进入,尚未坐稳就打了一个喷嚏。她自然而然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他从镜中看到她的反应,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脱下自己的大衣仍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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