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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回到休息室,我的心仍激动不已,颤抖的双手只能紧握着长笛,久久不能平静;这支长笛是无忌的遗物。七年前,无忌的外公来开导我,并将它转赠给我,希望我能留做纪念。

  当我回到学校后,毅然决定改以长笛为主修;这么做,使我更能贴近无忌。当我吹奏时,彷佛能感受到无忌曾经留在笛子上的心情与温度:当我指尖触上那孔洞时,似乎正追寻着无忌的指法,与他相拥而舞。

  F大毕业后,我赴美进修,并又和张柏宇恰巧在同一个研究所,再度成了同学兼搭档。这只能说老天爷赐与我们极深的因缘,却只是有缘无份。

  我对无忌情深不渝,他也是。所以三年来,我们惺惺相惜,互助互慰,仍像从前一般亲昵如兄妹,这一点只有我俩知道,看在外人眼中,却总以为我们的感情不寻常,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对此,我已不想再多作解释。反正世俗的眼光只相信他们亲眼所见的,至于事实的真相反倒没人愿意去探求。而张柏宇的性向不同一般,也是我们不愿去暴露的部份,不是怕他受伤害,而是害怕他的父母亲无法承受。

  而今天这场演奏会,正是由几位国际知名的音乐家发起,邀请美、加地区所有的财团、商社赞助的慈善义演,目的是为了能募款帮助社会上困苦无依的家庭及伤残老弱等。

  在张爸爸的安排下,我和张柏宇有了首次登上国际舞台的机会。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表演舞台,当然要全力以赴。

  我相信在某个角落里,无忌也正为我喝采;甚至刚才在舞台上,我似乎就能感到他正贴着我的手,与我一同吹奏着乐曲。看着台下观众热情的回应,我更坚信七年前的抉择是正确的。

  “小琳,你刚才的表现很精采哟!”张柏宇看着我赞道。

  “哪里!是你弹得好!”我谦虚地回应着。在他的面前,我仍不敢自大,毕竟他的才华洋溢,早被众人肯定,我只是沾他的光,才能有登台演奏的机会。

  “别太谦虚了!现在的你已非吴下阿蒙,水准堪称一流了。”

  他还是十分恳切地赞扬我,倒教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不是谦虚,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这一切好像是作梦一样,有点不太真实。”放松了心情后,我有点茫然地说着。

  “你啊!就是自我要求太高了,一旦真的成功了,却又不相信自己,真是拿你没辙!”他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像个疼爱妹妹的兄长,无奈地说道。

  我挥开他的手,有些霸道,像是被惯坏了的孩子说道:“既然拿我没辙,就别再说我了。我的肚子饿了,陪我去吃饭!”

  “遵命!”他假意行了个军礼,逗得我“噗哧”一笑。

  演奏会后,是募款餐会。我才刚和张柏宇步入会场,立刻被张爸爸逮个正着。

  他说要介绍这次的赞助单位给我们认识,我只好忍着饥肠辘辘,陪他向那些大老板一一道谢。

  “王董,跟您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张柏宇,这是裴琳;刚才在台上轰动全场的就是他们。”张爸爸将我们同时介绍给一位年约五十来岁、一身名牌贵气的富豪大老。

  被称为王董的是美国华人社会中颇有成就的商业巨子之一,只不过他的一双色眼瞇瞇地在我身上打量,教我空空如也的胃肠一番作恶,连最后的胃液也欲将吐出。

  “……您好。”我忍着不适,客气地向他寒喧。

  “你好!你好!裴小姐好漂亮啊!笛子又吹得这样出色,真是人美气质出众啊!”王董更露骨地淫笑着,似乎我成了他眼中的肥肉。

  我下意识厌恶地退向张柏宇。他大概也感受到了老色魔的不怀好意,巧妙地上前一步,将我挡到了他的身后,并假意和他打招呼。

  “王董太过谦了!小琳才刚崭露头角,一切还要您的大力支持,将来如果有机会,还请您多帮忙。”他的场面话说得真漂亮。如果换作是我,大概会说出“你去死吧,臭老头”之类的难听话。

  “是啊!以后还请您多捧场、多指教!”张爸爸也打着圆场,似乎不敢轻易得罪他。

  我的心里有些难过。本以为“音乐”是很单纯美好的……谁知下了舞台,仍避免不了这些尔虞我诈的商场文化;但这也无可厚非--谁教再伟大的音乐家也会饿肚子,也要吃饭哪!

  处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音乐”与“商业”的结合是无法避免的,否则纵使你有再高的才华、再精湛的琴艺,没有了舞台,就无法向世人表现,更遑论自己的理想抱负了。

  现实是残酷的!及早认清这一点,我才能向自己的理想迈进一步。

  “捧场是一定的,不过……也要看裴小姐自己的表现了。”王老头仍不放过我,朝我眨了眨眼,另有深意地说着。

  “王董太抬举我了!下个月我的个人首演,请您一定要来捧场……或许改天我们请您赏光,吃个饭聊一聊。”我决定迎战,不再躲藏在旁人呵护的羽翼下。“成长”是我立刻要做的事。

  “哈哈哈!我一定到!一定捧场!”王董得意地笑着,似乎为我的识趣感到一丝兴奋。

  接着,张爸爸又带着我们认识其它与会的社会名流。我都一一向他们客气有礼地寒喧,并展现着迷人的笑容,亲切地邀请他们参加我的首场演奏会。

  我发现,事业有成的名流政商,似乎都对我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女演奏者有着兴趣。或许是我们的职业让他们感到好奇,想尝试看看我们与一般人或舞台上光鲜明亮的女艺人有何不同?

  遇到这种情况,我起先是有些羞涩、忿赧,认为被他们的眼光及隐约的话语侮辱了;但渐渐地,我已能调适自己的心态,甚至能虚应一番,既不得罪人又不委屈了自己。

  这种处世的圆滑技巧很难,但我尽量去学、尽量去做。因为我想成功,我要成功!

  “小琳,你怎么突然‘长大’了?”张柏宇压低了音量,趁着张爸爸不注意时问我。

  “是吗?我也该‘长大’了。老是要你保护我,也太过意不去了。”我淡然地一笑。自己这番心境转换也只是一剎那的事。有时人的转变真的很微妙,往往一件事带着两面,端看自己怎么去想、怎么去做:而之后的结果会是截然不同的。

  “可是,你轻易开口要和那些人邀约吃饭……你不怕……”张柏宇既困惑又担忧地看着我。

  “喂!你都没有认真地听我说话喔!我跟他们说的是‘我们’请他吃饭。‘我们’包括了我和你,所以到时候真要出席,你这个‘护花使者”可不能落跑哦!”我坏心地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啊!原来你来这招啊!真是服了你!”他突然醒悟,并被我的“小聪明”给弄得哭笑不得。

  说笑间,张爸爸又领着一名金发碧眼、高大俊朗的男子向我们走来。

  “小琳、小宇,来见见史密斯先生。”张爸爸看着我们,开心地说着。

  “哈啰!你们好!”被称作史密斯的男子率先地问候着,英俊而略带稚气的脸上有着迷人的笑容。

  “您好!”我们同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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