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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刑观影从来不知道担心一个人的心情会是如此难熬。

  他原以为失去她是天下至难,岂知不忍见她痛苦挣扎的难才是掏心挖肺的痛。

  为了不让她太痛,他总点着她的睡穴;为了让她能顺利喝下汤药,他总是将汤药含人口中再哺人她嘴里,只希望她不会喝得太辛苦。

  他尽其所能地陪着她,除了如厕、沐浴更衣之外,他总待在能一眼见着她的地方。

  说实的,他讨厌此时眼前的她。

  那双含娇带媚的眸总是紧紧闭着,让他无法自她瞳里找着他的身影;染火似的颊晕着高热的虚红,让她薄透肌肤里的血管清晰可见;而那总在见着他时便会不自觉上弯的唇,此时只能难受地喘息着;更别提那总是嗲声唤着“爷”的柔嗓,他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听闻了。

  讨厌归讨厌,他却不是真的讨厌她。

  他讨厌的其实是害她陷人此等险境的他,讨厌着无法替她受苦、无法分担她痛楚的自己。

  所以,他总是看着她,就算倦极、累极,打个吨时也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只怕她醒来时找不着他,只怕她疼得难忍时,无法替她减轻疼痛。

  此时的他才明白——之前的他,太过天真。

  以为避着她就不会相识;以为能救她一命便心满意足。现下他才了悟,他其实很贪婪。

  贪求着她的美好,渴求着她对他的心意,冀求着她与他的未来,也奢求着与她长命百岁,共度白首。

  但……他真的贪婪吗?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要一个他喜爱的女子陪在身边而已,这样的愿望算是贪吗?太过分吗?

  不,一点也不。

  所以,他要力争到底,与阎王抢人,求神佛延命,就算要他折寿,要他受尽磨难都行,只求……能留她在身边啊。

  “静初,你能听见我说话吧?”多日来,他总在她耳边说话给她听,原本温润的嗓已让嘶哑入侵。“我从不愿唤你的名,总与他人一般唤你‘花主’,你可明白为什么?”

  他取来巾帕按压着她额际冒出的汗水,动作温柔熟练。

  “我允你主动亲吻我,却从不主动回吻你,你可知晓为什么?”

  他眸光停留在她失色的唇上。

  “我任你亲近我,即使有损你名节,仍是让你住进我的宅邸与我朝夕相处,你可清楚为什么?”

  叹口气,他拭汗的手一翻,手背轻轻滑过她因高烧而红艳的颊,为着那烫手的炙热而揪心。

  “明明心里不愿让你与皇室之人有所牵扯,却仍要求你去见六王爷,我的意图与盘算你可有意探知?”

  诊着她的脉,数着她的脉搏次数,他一直蹙拢的眉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早膳,我总爱上刘大娘那喝碗咸粥,你以为我喜欢刘大娘的厨艺,爱那咸粥的家传味道。”他仍记得那一口粥人她口时,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赞叹表情。“其实,你未住进来之前,我根本不曾踏进过刘大娘的铺子。”

  他不重吃,青山准备什么,他便吃什么。

  有时一餐吃不完的食物,他也不介意当第二餐吃,一切只图方便就好,不麻烦就好。

  会上街喝粥,纯粹是不想让她在大冷天里清早起床下厨。

  “你说,从不曾见过一个男人这么爱吃甜食。”说到这事他便觉好笑。“却忘了是谁噘着唇嚷着没人陪你吃点心,再可口的糕点都没味了。”

  也因为如此,他吃甜食的嘴被她养刁了,所以在顾生云到府拜访时,硬是要他带上他府里点心师傅的招牌好点,凤眼糕。

  “我想问你,总对我说,真不知晓男人为何老爱穿这种做事不方便的宽袍的你,为何替我添置的秋冬新衣,清一色全是你不爱的宽袍。”

  其实,她让他穿宽袍的心思,他岂会不明白。

  “每逛一趟市集便搬回大包小包的你,总说这东西家里用得到,那东西日后派得上用场,原本空荡荡的仓库都快被你买的东西堆满了。”他当然明白,她根本将那儿当成自己的家了。

  “你再不醒来,我就开仓将那些东西送给左邻右舍。”话锋一转,他竟威胁起她来了?

  “你再不醒来,我明日便改穿长衫,让其他姑娘家瞧见我高瘦结实的好身形。”

  他承认,说出这些话来的他,真像个浑蛋。

  “你再不醒来,我便找苏姑娘陪我一同吃小点、喝咸粥,让她陪我说话,给我解闷。”

  这一记狠招下得重,让他瞧着了她昏迷中微微挑动的眉。

  傻瓜!心里斥骂一声,难掩的疼惜浮现他眼底眉间。

  端过在茶几上放凉的汤药,他仰首含入,再密密封上她干燥的唇。温暖舌尖先探进她唇缝中,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让汤药一点一滴流进她的口、滑下她的喉、吞入她的腹。

  “很苦,我知道。”毕竟那药是先人了他的口。但见着她下意识皱起的眉头时,他又兴起了惩罚她迟迟不醒的念头。

  “所以,你赶快醒来。”俯首,他用唇贴着她耳畔,怕她没听清楚,怕她没能听清楚似地将说话的速度放慢,将说话的嗓音提高:“自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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