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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扶着他一块坐下,拍着他背的手仍不停歇。

  “这药,以往我每喝一回便呕一回。”她回想着,神情柔和。“既无法不反胃,又不能呕个精光,所以每回喝完药我便往嘴里塞进几颗师父腌的酸梅,酸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也喝过这药?刑观影脸色一整。那表示她也中过尸毒,也尝过那种割肉刮骨的剧“会很痛。”

  他想错了,想错了她当时说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警告,不是嘲弄,而是亲自尝过这椎心之痛的心声。

  “所以,我真的很佩服爷的。”她看着他的眼说话,似是要让他瞧见她并未说谎。

  “爷真的很能忍耐,喝到现下才开始反胃。”

  那双在外人看来总是过分狐媚的眼,在他眼底却是一双隐藏着许多心事的愁眸。

  她总是笑,然真心的笑却没几回,别人无从辨别,他却瞧得一清二楚。

  她从不问他要什么、做什么,任何事皆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不顾他的意愿,但却告诉他,她图什么、求什么。

  他知晓她图什么、求什么。

  毕竟那答案从他俩头一回碰面时,她已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她要他……要了她。

  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一开始,他并未将这话当真,然与她见面次数越多,相处时日越久之后,这件事竟在他心里越显清晰,无法忘怀。

  “玉门关一战,士兵死伤惨烈。”看着她的眼,他直觉地想对她说些什么,想说些她会想要知道的事情。“那尸体比活人还多的场景,你绝计不会想见到。”

  她静静看着他,眸光如水。

  “三人高的挡箭墙崩塌时,许多人被活埋了。”他的嗓音因回想而变得悠远。

  “当时我被一名士兵推了一把跌出三尺外,回过头时就只见到他被石块砸烂的头将地面染得白白红红的。”

  那士兵名叫柱子,总是将妻子与儿子的画像揣在怀里,闲暇之余便拿出来痴痴地看,傻傻地笑。

  待那画像快被翻烂时,柱子便会央求他替他重绘一幅,然后像收到稀世珍宝般地捧在手里。

  他总说大获全胜班师回朝后便要除去军职回乡种田,用军饷买一亩田、一间小屋,一家人好好过平凡的日子,不再离乡。

  “这样的心愿很小很小,可他却永远办不到了。”

  她伸手拉过他的手紧紧握着。

  “花主可能想像挖坑埋尸的速度根本及不上尸体增加的速度?”他顿了下,吸口气。

  “所以我下令焚尸。”那弥漫的黑烟、尸体的焦味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搬运尸体而累倒,甚至有好几回我是趴在尸体上睡着的。”

  “尸毒是那时染上的。”先前发现他染上尸毒后,她已好好想过了,他发作的尸毒应是许久前便染上的,只是……

  “军医替爷医治的?”

  闻言,他唇上的浅笑噙着一丝嘲弄。“是御医。”敛眸,他将心思半掩。“皇上得知后连夜将御医送至玉门关替我诊治。”

  她看着他说话的神情,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心竟慢慢抒了起来。

  “花主来替我猜猜,皇上如此作为,是真担心我的身子,抑或是担心没人替他打胜仗?”

  她咬着唇,因他那过于淡漠的语气而心疼。

  “有时我会想,那日柱子不该将我推开的,那么现下活着的……”

  她将指按压在他微凉唇上不让他再说下去。“御医可有嘱咐这尸毒随时都有可能再犯?”

  “有。”他的唇在她的指下张合,就像轻吻着她的指一般。

  “可爷却从不放在心上?”花静初的语气慢慢透出火气。“不积极寻人医治便罢,尸毒发作了也不理不睬,爷是存心想为难我,抑或存心想急死我?”

  “我只是……”

  “只是认为连御医都没法子了,还有谁有此能耐,是吗?”

  他被堵得哑口。

  “我明明跟爷说过,我会的东西不少,爷为什么不先问问我?”他这个人怎么都不将别人的话好好听进心里呢!她的眼眶里有水光在闪烁,不知是气他还是心疼他?

  见状,他又哑口了。

  他想,或许他真的是个怪人。

  否则怎么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却不觉气恼,反而觉得有丝丝甜味从心窝缓缓流泻出来?

  “花主已经在替我医治了。”他狡诈地说着不容反驳的事实。

  “我……”她确实是在替他医治了,可话不能这样说啊。“爷你——”

  “今日不替我去除尸气吗?”他又转移了话题。

  真行!见风转舵,顾左右而言它,却又能切中要害的本事,他刑观影算是已炉火纯清了。。

  噘噘唇,瞪瞪眼,她心有不甘地轻哼一声,拿起火摺子点燃石桌上的烛火,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咒夹在两指间。

  深吸口气平息心中不满,点燃符咒的同时,她夹着符咒的指已在刑观影右臂像书写字体一般写着,并在符咒烧尽时结束动作。

  他从不问她写了什么,也从不问她那是什么样的符咒,只是随着她、依着她、任她摆布。

  也许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他对待她跟别人很不同,甚至已经到了纵容的地步;既纵容她,也纵容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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