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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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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此事不能全怪向晚,他是受迫于贺大人和贺姑娘……”穆子左、薛仁杲和陈武周也一一跪列两旁,替朱向晚求情。 “如何受迫?用钱?用权?”李钰狞笑得十分嗜血,“我的人连这点风骨都付之阙如,真是汗颜!” “殿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臣知罪,当以死报君。”朱向晚示意穆子左等人不必再为他求情。 “死?那不太便宜你了?”李钰起身走到他身侧,叹道,“的确不该怪你,失败的是我。” “殿下!”朱向晚已忍不住哭了出来,“给我机会,让我去把夫人找回来。” “然后呢?再交给他邀功讨赏?” “不!属下之所以那么做是以为……以为……”朱向晚豁了出去,大胆进言,“她身份卑微,难登大雅之堂,殿下当以大局为重,切莫一时为色所惑,误了万世基业。” “住口!”李钰愤然抽出长剑,直抵他的心窝,“你和她相处数月,她的仁慈,你看到了,她的贤德,你也看到了,还有她的淡泊、无私……这些较之贺婵娟如何?” 李钰的质问,犹如醍醐灌顶,让朱向晚诸人一下子恍然彻悟。 “你们忘了,当年我母后是怎么死的?量窄好妒之人,焉能入主后宫?你们是希望看到一片祥和喜悦,还是层出不穷的血腥杀戮?” “臣等知罪。”穆子左凄惶禀奏,“我等这就分头去寻找夫人,如果不幸有辱使命,便请殿下……为国珍重。” 朱向晚随众人走出廊外,忽又回眸道:“陛下要臣转告您,若一个月内不回宫与贺姑娘完婚,将废除——” “由他去吧。”李钰噙着莫测的诡笑,转脸面向窗外苍穹,“据说他病了。” “是的,也许不堪旅途劳顿,又不巧中了夫人的迷魂散,所以……” “是吗?”他笑意更浓,毫无忧虑之色,“去通知他的护卫,我会找时间去看看他。” 驿馆外风吹草地,发出的声响。一人一马冷凝趋近,没惊动门前守卫的士兵。 两只铜环悬在偌大门扉上,如窥伺的眼,望着芸芸众生。朱漆木门,像一堵隔世的墙垣,隔开两个形同陌路的人。 李钰只短暂沉吟,便飞身跃入沿途密布白纱灯笼的回廊,笔直走入其中一间守卫森严的寝房。 床上的人气若游丝,辗转反侧却迟迟无法成眠。 枯立两旁的御医和史臣一见到他乍然入内,均赫然骇异,慌急地弯身行礼。 “免。”李钰示意众人先到外头等候,便拉了一把太师椅坐到床边。 “是皇儿?”失去神采的眼眸霎时迸发出悲怆与恨意,激动地想挺起羸弱的身子,却仍因无力虚软,颓丧地倒回床上,只用那双依然精锐的老眼,顽强地瞪向罗账外。 李钰沉稳伟岸的身躯,与黑夜融成磅礴炯然的气息。他无悲无喜,脸上看不出也形容不出丁点表情,只冷眼凝望着这和他有着血缘至亲的老者。 “你不该先向我请安?”一句话勉强说完,他已咳得惊天动地。 李钰抿了下唇,形态更若冰霜。 “我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阴谋诡计不可能得逞,我不会纳贺婵娟为妃,也不愿放弃尹似水,还有你恋了一辈子的皇位。” 汉皇激动得说不出话,但颤抖的身子表达出他满腔的愤怒! “我……那么……宠信你……” “不,你这一生只爱你自己和刘淑妃,记得吗?我七岁那年,因刘淑妃屡进谗言,你又昏庸不辨黑白,居然为了一柄玉如意,将我母后打入冷宫,害她不幸惨遭凌迟,截断四肢后还泡入酒瓮中,直到全身浮肿才一命归阴。你宠信儿臣的方式,果然令人叹为观止。” 汉皇瞠目结舌,真有此事? 他专宠刘淑妃是事实,但,依她禀奏,当年皇后是死于风寒啊! “我……” “不要推说你不知道?,”李钰饱含恨意的眸泛起骇人的血丝,“当年刘淑妃的儿子才多大?仅仅三岁,他懂朝政、擅武功、还是战功彪炳?你居然不惜废掉我的兄长,史无前例地册立一个小娃儿为太子,让大哥羞愧自戕,你,你可真行!” 二十年前的往事,他早视为烟尘,没想到他最疼爱最信任的儿子,竟选在他龙体违和之时,前来翻这笔旧账。 须知他是一国之君,权力无远弗届,天下苍生均是他的子民,他有权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荣辱,太子、后妃亦不能例外。他有什么错? 汉皇又咳了几声,其形虽然委靡,但了无悔意。 “你眼里只有刘淑妃和他儿子,其他的全是狗屎!现在她死了,她儿子也死了,你为什么不死?!”李钰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与讥嘲! 汉皇一听“死”字,脸色陡然生变。 死?! 即使威武骄横、雄霸天下的君王,也会老、也会死。吓!无限恐惧袭上心头,脸上的肌肉微颤,突感一阵剧烈的急痛。 往昔,一切的伤痛尚可从容熬住,但如今,他老了、病了、衰弱了,已经不堪一击了。他嗫嚅着两片唇瓣:“住口,推出去斩了……” 李钰不惊反笑:“太迟了,也太早了。当年我率兵南征北讨,初露锋芒,立下彪炳战功时,你就该让我囊扑而死;否则……等到你死后,化成厉鬼,或利用阴魂缠住我也成。然,此刻,你惟一能做的只有在一息尚存时,好好地、认真地签下这份诏书——” 汉皇低眸一瞧,竟是份遗旨! “你……想谋逆造反?” 李钰绽出俊美的笑颜,眸底则幽光聚潋:“放心,我会当个名副其实的好皇帝,下令让你的酷税苛政、奸臣佞党统统随你入殓,陪你永世千秋,长死不生!” “逆子,你……”他已经够狠够无情了,没想到他的儿子竟比他犹有过之,“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只要他尚有一口气在,他就能操控一切!就能杀,杀,杀杀杀…… “说了半天,你怎么就是不通气?”李钰怒视,如虎狼之回顾。 人鱼膏燃点的烛火,奄奄地残照着。 李钰起身,粗野地抓住汉皇的手,“帮助”他笔划精确地在诏书上具名并盖下玉玺。 汉皇面孔乍青乍白,张大的口只能吐出连串的呻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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