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黄朱碧 > 醉卧美人膝 >  上一页    下一页


  成天窝在屋子里,吃饱睡,睡饱吃,不需太久,她就会变成超大胖子。不行!得为自己找点乐子,长此下去,她不疯掉才怪。

  暮春三月了,杜鹃花蓬蓬然,漫山遍野开得绚丽无比。

  惯常扰攘的天空,今儿意外地一碧如洗,连拂面的清风都伴含着温柔。

  朱雩妮随便披了件和服,紧上蓝带子,因不耐烦也没兴致妆扮,胡乱打个结,蓝色缎子在腰上歪歪地搭着,盈盈裹住她的小小身躯。“选择一处干净的矮树下,也不怕弄脏衣服,委身便躺下,跷起一边玉足,瘫软而慵懒地眯着美眸,眺望无尘芳菲的天空。

  嫁给织田信玄以后,她不知不觉地变成一名超级邋遢女。阿发一不留神,她就让及肩的秀发随意倾泄而下,脸上的脂粉也故意抹掉,只剩淡淡的嫣红;衣服更惨,常常午睡醒来,便完全走样,跟她委靡不振的精神心志相同地令人不忍卒睹。

  众多侍女,除了阿发谁也拿她没法子。她可以在描眉擦粉时东张西望,也敢半搭着衣服就往外跑,每天梳个头就要花掉数个小时,还要随她高兴变弄样式。

  十天下来,大伙已经被她整得人仰马翻,频呼吃不消。只得由着她把自己搞成颓废帮帮主。—朱雩妮就是故意要让织田信玄看她不顺眼,继而产生反感,到忍无可忍疯狂纳妾为止。

  小打了一个盹,精神好多了。不过整日被困在这两栋别院之间,委实闷得发慌。第一天进来时,觉得这里好大,怎知她的活动范围却被限制在蕞尔之地,她甚至连前院、后园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

  随便走走,也许趁侍女们不注意时可以溜到另处逛逛,寻找新鲜趣事,填补空虚得快枯掉的心灵。

  咦!这把木梯子架在这里干什么?朱雩妮沿着梯身往上爬,天老爷!原来是株苹果树,树上结实累累,一颗颗圆不溜丢,尚未成熟的小苹果,低垂着头与她对看。

  好可爱!瞧瞧四下,侍女们正倚在廊柱旁打喧睡,守卫也似乎…没看到……好极了,爬上去把玩一番,顺便勘查地势,改明儿杀了织田信玄时,才能从容循线逃逸。

  她欢喜地打着如意算盘,一步步笨拙地往上爬。这座楼宇是依山傍水而筑,城墙从山腰直盖到山顶,七层阁楼耸立湖畔清澄的空气中,饰有金箔的脊在晚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哇!屋脊还雕有金光灿烂的大虎鱼,比之小谷城要巨大壮丽好几倍。

  朱雩妮瞻前仰后,每一处都令她心响往之,禁不住悲从中来。她现在与井底之蛙可比拟了,不对,笼中之鸟比较像,对,她就是一只飞不出去的小麻雀,仅能困守一处,任凭他人宰割。‘

  忙着自艾自怜的她,压根没注意到对面了望台上的武士正仓皇地呼唤士兵,当她是擅自潜入的刺客,急着操起弓箭,准备射她个透明窟窿,

  在厨房熬了一盎燕窝粥的阿发,喜孜孜地捧着瓷盘打圆书楼转往这边。

  “夫人呢?”瞧见侍女大模大样地歪在阶前假寐,她陡地勃然大怒。

  “呃……”三名侍女骤然惊醒,慌慌张张冲进雩妮房间,又冲了出来,脸色煞地惨白。“夫人不在房里,我马上去找。”“混帐!你们是做什么用的?!”把瓷盘连同粥碗交给侍女,阿发怒气冲冲地率先跑向别馆的前院,边喊边找。

  找到了,夫人她——”一名侍女哆嗦地指向苹果树上。

  吓?!众人低呼着捂住嘴巴,瞪大眼睛,屏气凝神注视着正打算从苹果树上“直接”攀上屋顶的朱雩妮。

  “糟了!阿发姊,你看!”

  阿发猛转头向了望台,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上边起码有十余名武士拿着弓箭对准她家夫人。

  “不可以!住手!住手!”她没命地大叫,同时狂奔向前,企图阻止土兵们铸下大错。众侍女怕她一个人叫不够看,难以发挥作用,争先恐后加入吓阻行列。一时喊声隆隆,震天价响。

  爬到半途的朱雩妮,被她们声嘶力竭的叫声吓得两脚发软,是织田信玄那家伙回来了吗?她身手原就不够灵活,爬到屋顶观光也是一时起意,这会儿进退维谷,更令她心慌意乱,左脚一个踩空,整个人笔直滚落……

  惊心动魄的当口,土兵们十把弓箭齐发,精准地射向她的周身。

  阿发和侍女们再也叫不出口了,极度骇然地伏跪在朱雩妮落身的沙堆上,欲泣无泪。

  此刻,那十几名士兵也赶过来,查看他们方才击毙的嫌犯。当他们望见躺在地上,血迹斑斑的刺客竟是他们主公新娶的娇妻时,差点昏厥过去旷

  还是阿发年岁较长,稳得住慌乱,即刻命令大伙将朱雩妮抬回寝房,并尽快延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诊治。

  老天保佑!她们夫人千万要平安无事,否则让明晚班师回来的织田信玄知此事,后果将不堪设想。阿发跪在廊外,不停地朝上苍磕头。

  “啊!”朱雩妮尖拔的哀嚎声,划破冷夜长空。

  伫候在寝房内外的侍女、土兵们不仅没被吓到,相反地精神大振。他们夫人没死也!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忍着奔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在前院、长廊来来回回踱着方步,口中喃喃感谢老天大慈大慈,没让他们变成陪葬的兵马俑。

  “你这凶手凶手凶手!”朱雩妮一醒过来,就挥动绣拳,不分青红皂白朝浅井大夫猛追。

  “雩妮!”闻讯提前一天赶回来的织田信玄,已经在她床苗候五个时辰了。“浅井大夫没恶意,他是在帮你做针灸治疗,弥乖,别乱动。”“他扎得我好痛。”朱雩妮不打算当傻大个,由着这名小头肥身的男人将她活马当死马医。“正统的针灸术扎人是不会痛的。”

  “夫人不懂医术,怎可信口开河?”浅井大夫非常生气她的指责。

  “谁说我不懂?我六岁就熟读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八岁时‘大观本草’便可倒背如流,十岁上下即将‘筠州仙人掌草’念得滚瓜烂熟,你敢说我不懂医术?”她说得振振有辞,把几本知名医书像顺口溜一样,连结巴、停顿都没有地“倒”出来,堵得浅井大夫哑口无言。

  “既然如此……”浅井大夫脸上夫光,浓浊喘了数口大气,低着头朝织田信玄行九十度大礼,既言:“请原谅我无法再为夫人医治。”不止他,照这情形看,就连御医也不敢以身试法。

  “好的,你先请回吧。”织田信玄颇能体谅他的难堪。任谁遇见了这种凶婆娘都要大叹吃不消的。

  谴走所有的侍女,织田信玄的脸孔马上恢复他原有的阴幽冷寒。

  “你——”才想拎她起来好生责问一番,不想她竟又昏死过去了。是否伤及内腹?不然怎么会时醒时昏?

  织田信玄忧心地翻看她手、脚、肩上共四处的伤口,所幸每一处均只伤及皮肉,应该没什么大碍。然……她的双颊为何由白转绿,由绿转黑,唇瓣也暗无血色,其中定然有另有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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