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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次日早饭后,门差来传信,说胡大人遣来轿子,接两位去县衙相聚。

  铜陵县衙内院,相识多年的宾主终于相聚,可却没有寒暄与问候,原因无他,只因席上还坐着阴险可怖的青阳县主簿吴能和凶神恶煞的县尉刘琨。

  “谭公子,青阳县令发出告文,要本县协助拘捕抗税拒租的林家姑娘,昨夜池州府还发来行文要本县封江停渡,助青阳县拘捕逃犯,你可知此事?”

  疏眉短须,神态平和的铜陵县令胡大人字正腔圆地询问坐在案边的谭步平。

  谭步平淡笑,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懒懒地回答。“不知。”

  第九章

  “你怎会不知,这个女人就是被你怂恿,才敢如此大胆与我们吴老爷斗。”刘琨指着坐在他身边的林紫萱。

  谭步平冷然扫他一眼。“县尉看好了,这个女人是在下的妻子。”

  “谎言,她早与吴老爷有契约在先。”道貌岸然的吴能捧着茶碗冷言道。

  “契约?哼,那是你们一手主导的骗局。”谭步平双目锐光一闪。“若真有契约,你们为何不容她击登闻鼓?为何不敢开堂审案?”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对铜陵县令说:“胡大人,自晋以来数百年间,历朝君王均以‘诣阙上书’(即告御状)为安邦之策。本朝自太祖起,更是设置登闻检院,以确保百姓可讼不公、告无德。此次,青阳县令趁水患虫灾之际,以权谋私,强占民女,更可恶的是不许喊冤。因青阳县告状无门,在下唯有携妻上京,今日本无意在贵境久留,不料被青阳县尉、主簿诸人连番追击,在下因此落江伤腿,受羁于此,还望大人体恤下情,依法留人。”

  “想留?绝对不行,她得跟我们走。”他指着林紫萱对胡大人大喊。仗着有池州知府的暗助,刘琨对铜陵县令毫无敬意。

  胡大人冷淡地看他一眼,转向谭步平。“谭公子可有讼状在手?”

  谭步平问身边的林紫萱。“愿意给胡大人看看状子吗?”

  从他眼里得到鼓励,林紫萱立刻从怀里取出他重写的状子,起身递给胡大人。

  胡大人接状子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展开纸读了起来。

  起先,他的声音很小,后来越请越大声。“……当朝天子恤民,每遇水旱皆免赋租放赈粮。可青阳县令却利用天灾,以不实之文蒙骗灾民卖女,以逞私欲,实为不仁不义、不忠不诚。如官开此例,则天下父母官皆可祈天之灾,遂一己之愿,那样,百姓何苦以堪?国何由以安?”

  “好、好!”胡大人目光闪闪,连声称道:“不愧是神笔判官,笔力雄健,字字珠玑,好文章。”

  他的赞美让林紫萱满脸喜悦,却让青阳县的两个官吏跳了脚。

  “胡大人别忘记自己的身分。”吴能忿忿不平地警告他。

  “你有心偏袒他们?”刘琨瞪着双眼在胡大人和谭步平身上转,似乎想发作。

  “两位莫急,本县所赞不过是篇文章,无关是非。”胡大人巧言安抚着两个失控的县吏,将状子折叠好还给林紫萱,似笑非笑地问她。

  “请姑娘实话告诉本县,状上所述可否属实?”

  “句句属实。”

  “姑娘的爹爹如今是否仍在青阳县牢房?”

  “没错。”

  “姑娘果真是谭公子的夫人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一句快过一句,听到这一问,林紫萱红了脸,语气滞了滞,但还是在稍微犹豫后果断地回答。“是。”

  胡大人笑了,青阳县吏怒了,咒骂连连。“找死的女人。”

  胡大人望着林紫萱说:“瞧,虽然你和谭公子都说‘是’,可是看来青阳县官们不信,是吧?”后一句他问的对象是坐在一边的吴能和刘琨。

  “鬼才信!”刘琨粗声粗气地说。

  吴能则阴阴一笑,以鄙弃的目光看着林紫萱。“不能怪我们不信,只因谭公子学富五车、才华过人,姑娘虽貌美如花,却是绣花枕头满腹空,怎敢不知羞耻撒此弥天大谎?”

  他的言辞如刀,林紫萱顿时羞愧得无以对答,但她身边的谭步平可不会让她蒙受羞辱,当即冷笑道:“听说吴主簿博闻强识,既然如此,何不与在下娘子比试比试,看到底谁的腹中空空?”

  他的提议一出,胡大人立刻击掌称赞。“好好好,本县可做仲裁人。”

  林紫萱则急了。“我不识字,如何能答题?”

  谭步平用眼神鼓励她。“别担心,如果他出文字题,为夫自会代笔。”

  他的话当即让林紫萱安下了心。

  然而吴能说道:“我不要她写字,公子也不得代答。”

  “既然如此,在下绝不开口。”谭步平很乐意的配合。

  得到他的保证,吴能得意地看着林紫萱,摇头晃脑地说:“本吏考你三题,如得解答,就信了你们的话,今日且放你离去,否则——”他阴险的目光一黯。“你就得跟随我们回青阳去。”

  面对那双算计的目光,林紫萱心里不安,回头看看谭步平,见他老神在在地饮着茶,一双慧眼望着她,虽然一字不说,但那眼里传递的讯息给了她勇气,她立刻对胡大人点头。“好,我答应。”

  胡大人轻拍桌子。“吴大人出题吧,姑娘仔细答,本县自会公正仲裁。”

  吴能站起身,在屋内踱着步,眼睛死死盯着林紫萱念道:“我说你是——风流浪女河边站,杨柳身子桃花面,上天注定她无子,儿子一出娘不见。”

  他那边话才刚说完,这边林紫萱已经给他行礼。“谢官爷赞美。”

  屋子里除了谭步平微笑不语,刘琨茫然不解,其他两人皆惊讶地看着她。

  “为何是赞美?”吴能不信这个目不识丁的村姑会识得这既骂她风流下贱,又咒她命中无子的诗文真正涵义。

  林紫萱淡淡一笑。“大人赞美我是桃花,我自然要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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