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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可是秀云不理他,依旧跪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一张已经签字画押的文书,放到公婆面前的桌子上,态度坚决地说:“如果相公不允,那么秀云只好休夫。这里是秀云拟写的休书,请公婆过目留存。”

  “休夫?!”秦老爷惊呼,秦夫人几乎晕倒。

  秦啸阳冷冷地笑道:“荒唐,天下何曾听过女人休夫?!”说著他伸手想将爹娘身前的休书抓过来。

  但秀云的动作比他还快,先将那张薄薄的纸抢到了手里,对他说:“夫君若想要,等秀云宣读完后自会给你。”

  她又转头对公婆说:“秀云放肆,实出无奈,还请公婆见谅。”

  说完,她依然跪在地上,展开手中的纸,念道:“泉州府德化陆氏之女陆秀云,嫁予泉州秦公啸阳,三年未出,婆家慈悲,大度不弃,秀云永感五内。然鸠占鹊巢,无所作为,且秀云善妒,心胸狭隘,难容侧室同厦,‘七出’中既占两出,实属可诛。今为全节志,求夫休妻,若夫不允,则自休夫独去。从今往后,与秦氏再无瓜葛,特立此字为据。立据人:陆秀云。”

  念完后,她对公婆叩首以示谢罪,再转身向面色阴沉的秦啸阳磕了个头。

  “你——胡闹!”秦啸阳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愤怒取代,他夺过秀云手中的纸捏作一团攥在手心。

  秀云不睬他,起身对满脸是泪的小姑啸月弯腰行了个礼,转身往门口走去。

  “你就这样走了吗?”秦啸阳问,看著她单薄的身影,一种陌生的感觉掠过他的心头,可是他来不及去捕捉。

  “我的东西已经整理好,‘丰润居’的马车正等在门外。”

  “站住!”秦啸阳一步跨过去抓住她。“你真要让我在天下人面前丢脸吗?”

  秀云不看他,低头说:“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见两人各不相让,秦夫人对儿子说:“啸阳,让秀云回娘家去住一阵也好。”

  秦老爷也不无威严地对她说:“秀云,你终归是秦家儿媳,回娘家去住几天散散心,我秦府有的是马车,就不要叨扰丰润居了,啸阳会送你回去。”

  “不用了……”

  “就这样,回去住几日,到时啸阳再去接你。”秦老爷的口气不容置疑。

  为了顺利成行,秀云只好让步。“秀云谢过爹娘!”

  说完她毅然走出了门。

  然而,等秦府马车备好,秦啸阳回房喊她时,发现此地早已人去楼空。

  他四处转了一圈,也未能找到她,知道她已经走了。

  看著空荡荡的房间和失去她芳踪的院落,秦啸阳既无喜,也无悲,却有浓浓的失落感。

  毕竟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他被人——一个女人公然抛弃了!

  而就在他痛感自尊心受创时,秦老爷命令他:“啸阳,不要像尊菩萨似地杵在那里,赶快去追,否则对你岳丈家就太失礼了!”

  “失礼就失礼!”秦啸阳赌气道:“是她自己要走的,我为什么要去求她?!”

  说完,不管爹娘如何劝说,便甩头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这孩子怎么这样……”秦老爷欲喊住他,但被夫人拦住。

  “算了,老爷,秀云离开几天也好,赶紧把啸阳纳妾的事办了吧,现在见了亲家能说什么?说秀云不生养,那是不是在怪人家?说不纳妾?那秦家香火怎么办?亲家家风厚道,能明白我们的难处。”秦夫人眼下最关心的还是秦家的香火问题。

  夫人的话说中了要害,秦老爷深叹:“唉,日后定要去德化谢罪!”

  德化乃著名瓷都,名匠云集,古窑遍地,而其中又以陆氏瓷器声名最盛。陆窑白瓷,通体透明,宛似象牙,是天下人求而难得的精品。

  陆氏陶瓷从唐宋起,手艺已传数十代,历代执掌者均为才华出众,文韬武略之人,如今的当家陆瑞文是永乐十九年进士,曾任吏部稽勋员外郎、吏政司副史等职。为官二十余年,因父病故而辞官返归守丧并继承父业。其家风淳厚,虽是生意人,但与人交往,不唯利是图,豁达大度,又多行善恩泽乡里,故深得乡里敬重。

  陆氏夫妇共育有三子一女,长子陆秀峰同样是进士出身,眼下在京城担任都督同知,次子陆秀泉成年后,因父兄均在朝为官无暇分身照顾家业,而被祖父指定接管陆氏在广州的生意,从此常驻广州。

  排行第三的陆秀云是陆瑞文唯一的女儿,十七岁时婚配秦家,家中现只有尚未成年的幼子陆秀廷。

  陆氏大宅与泉州秦府的官式大厝有所不同,这是当年陆瑞文做吏部稽勋员外郎时建盖的新宅,故被人们称为“员外第”。整座建筑十分气派,结构严密。其中心为一个习武场似的庭院,院前是座两层楼房的主建筑,左右两侧为护厝,以水廊相连,越过庭院有一道镂花木门,入内便是内院。这里是陆氏家人的居住地,左右各有一院,分别住著陆瑞文夫妇和幼子陆秀廷。

  晌午时分,一向平静的员外第突然热闹起来。

  原来是陆家出嫁多年的女儿秀云回家了!

  “姊,你这次回来真的不走了吗?”十三岁的弟弟秀廷兴奋地问她。

  “没错,姊不走了,以后要兄弟养著,行吗?”秀云逗他。回到久违的家,她压抑的心情畅快了许多。

  “行!当然行!”秀廷挺起胸脯。“我已经会做很多事了,爹爹说明年就让我上窑,学控火……”

  正说得高兴,陆夫人的巴掌轻落在他头上。“行了,等你姊喘口气后再听你说。”

  在制坯坊忙碌的陆老爷也闻讯赶回来了,一看到女儿,就惊讶地问:“云儿,怎么瘦成这样了?”

  听到最疼爱自己的爹爹充满怜惜的话,秀云当即红了眼。

  见一向活泼开朗的女儿神色不对,陆老爷和陆夫人马上遣退所有人,就连缠著姊姊的秀廷也未能幸免,被“赶”了出去。

  听女儿说了此番独自回家的前因后果,一向温顺有礼的陆夫人对女儿的心情十分理解,当即不满地对夫君说:“老爷,他们怎可这样对待云儿?”

  待人总是谦和豪爽的陆瑞文同样生气。“他秦家目中无人,秦啸阳无情无义,如此打发人,我得到泉州找他们去!”

  “爹娘,别生气。”秀云急忙给爹爹倒茶,替娘捶背,劝慰道:“您二老可别生气,刚才女儿不是说了,不是他们把我打发了,是女儿我把他们打发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娘回头怨她。“那是你在胡闹!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女子自古出嫁从夫,你怎可做出休夫的荒唐事来?”

  “不许怨她!”陆老爷毫无异议地支持女儿。“既然让人嫌,就该回来。”

  爹娘的全心呵护让秀云心生愧疚,憋在心头多日的委屈一时难以抑制,不由落了泪。“爹、娘,是女儿没用,不会生孩子,让爹娘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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