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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我为何要听你的?是皇上召我来的。”珈珞显得很有自信,神气地看了元修一眼,但后者并无反应。

  “出去!我有话跟我皇兄说!”静宁再次命令。

  “皇上──”珈珞娇声倚著元修,以为能从他那里得到支持。

  “皇兄,让她出去。”静宁看著她又在施展媚功,心中堆积已久的不满、愤懑和伤心一齐涌上心头,转向她道:“不要脸的女人,皇上的尊严,皇宫的规矩就是被你这样的荡妇给糟蹋了!你要是不出去,我会让人把你拖走!”

  “你不敢。”珈珞得意地笑道:“皇上不会让你这么做。”

  静宁冷然一笑。“要不要赌一赌?”

  珈珞的自信消失,露出一丝惊慌,向元修求助。“皇上,她对我放肆。”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元修捶打著木榻。“烦死了!”

  郝大人立刻过来拉起珈珞,将她带出门去。

  静宁没出去,而是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看著元修,觉得他真的醉了。

  “我没醉。”元修在她犀利的目光下渐显局促,他抬起头来偷看她一眼,再对她皮皮地笑笑。“得了,别盯著我看,她被赶走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你到底要留她到什么时候?”静宁终于开口。看著他顽童式的笑容,她对他不再有气。与宇文泰相比,他从来不是个成熟的男人,可是他永远是她的哥哥。

  元修脸上的笑容消失,颇为紧绷地说:“你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想封她那样的女人为妃吗?”

  “不,我没那么想过。”

  “那你为何还让她住在你的寝宫里?”

  他白净的脸上出现红晕。“唉,静宁,你也嫁人了,该知道男人需要女人,特别是心情烦闷时,女人的身体能提供安慰,这就是我留她在身边的理由。”

  “王后和其他嫔妃不行吗?”对他的坦白,静宁无法苛责,只好改用他法,目的就是想让他远离珈珞。

  他咧开嘴,邪气地笑道:“她们也行,可是比起珈珞就没什么味道了。”

  “皇兄,你真是厚颜无耻!”静宁也笑了,现在的哥哥才是她熟悉的,胆怯中不失冒险精神,呆板中不失风趣乐观,狡猾中不失单纯天性。

  “是啊,这一生,我爱女人,可是最爱的只有一个。”他坐起身来,在亲妹妹面前不再把自己当皇帝看,因此没用“朕”自称,而他脸上的笑容使他看起来更加年轻俊朗。可是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变得飘渺温柔,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静宁相信他在想明月,想他们住在洛阳平阳王府时的快乐日子。

  然而他的眼睛忽然看向静宁,温和的目光变得可怖,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恨、痛苦和愤怒。“但她死了,被人杀死了!”

  面对他骤然改变的神态,静宁一时无言,她为他爱上不该爱的人感到悲哀,也为明月短暂的一生悲哀,可是,在这场爱与死的竞争中,她又能真的责怪谁?

  “皇兄,往事已矣,不要再想……”

  “我怎么能够不想?死的人不是你心爱的人,你自然可以这么说。”元修跳下木榻,踱了几步后忽然停在她面前。“我绝下放过他,我要他为明月抵命!”

  “不要那样,皇兄!”静宁发现他是真的有此意图,不由得惊骇地阻止他。“宇文泰那样做是为了你的前途和社稷,你不该仇恨他。”

  “不要替他说话,他比高欢更恶毒、更阴险,我出了虎口入狼窝,如今他们会帮助我扳回一城!”元修激愤地说著,忽然抓起兵器架上的大刀,猛烈地砍在木椿上,仿佛立在那里的不是木桩,而是宇文泰。

  他们?!静宁浑身一颤。难道皇兄有支持者?他今天的反常举动并不是随意说说,而是已有预谋?她冲动地说:“皇兄,他是我夫君,你可不能干蠢事啊!”

  “你的夫君?哈,你少哄我,珈珞告诉我,你与他吵架了,而且你也恨他,不是吗?”元修不介意地说:“你不要怕,独孤如愿比他俊,也比他温柔……”

  “不,你不要听珈珞胡说八道!”静宁急切地抓住他。“我不恨他,我爱他。而且我既然嫁给了他,就不会再有他想,我不准你伤害他!”

  元修看著她,不动也不说话。兄妹就这样眼睛对眼睛,鼻尖对鼻尖地对峙著。

  最后,元修先退却了。他将手中的刀扔在地板上,无力地说:“我恐怕真是喝醉了,不要理睬我说的话。我要去睡觉,也许明天,我会后悔今天的想法。”

  说完,他大声唤人,在匆忙赶来的两个内侍扶持下,摇摇晃晃地走了。

  静宁也带著香儿离开了未央宫,可是回到天梁殿后,她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今晚在皇兄那里的见闻给她极大的刺激,过去她认为宇文泰的危险只会来自战场,可如今,她不再那么单纯地如此以为。

  皇宫才是真正的险地!战场上的危险可以预见,皇宫里的危险却难以预料,它可能来自你的君王,也可能来自你的同侪,甚至可能来自你最熟悉的人──在你猝不及防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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