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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可是来不及了,那铁爪似的五指如影随形地跟来,一把扣在她的腰上,将她抱了起来,她本能地尖叫着用脚踢他的腿,用指甲抓他的脸,用手扯他的头发。

  那大汉喘着粗气想抓住她乱挥的手脚,可是她扭动的身体很难控制。当她的脚准确地踢到他的致命处时,他怒了,将她举起摔在地上。

  她在草坡上打了几个滚后,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这一摔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那大汉并无意放弃她,迈着大步向她走来。

  她吃力地站起来,在心里对自己说吴小珚绝不屈服!可她的腿软得像没了骨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中,谢志宁策马而来。

  那个望蛮大汉也听到了马蹄声,可才一回头,就被从马上飞下的人拦腰抱住。

  “小珚,快离开这里!”谢志宁的声音冰冷而坚硬。

  那大汉粗大的拳头有力地挥向他,可因为谢志宁是从其身后抱住他的,因此那虎虎生威的拳头只落在谢志宁的肩上,而那一击并未让谢志宁松手。

  小珚心惊地看到黑脸大汉挥舞拳头,而山坡上跑下更多的望蛮人时,她取出腰间的“无影刀”厉声大喝“放开他,不然我杀了你!”

  没有人理她,大汉的拳头再次挥在谢志宁的胳膊上,那是他受过伤的手臂,因此他皱了皱眉,但仍未松手。“小珚,快走!”

  他的声音很严厉,可是小珚自有主张。当看到无法摆脱他的黑大汉想用那条粗腿踢他时,她生气了,手中刀刃闪电般射出。

  银色飞刀无声无息地划过黑脸大汉的胳膊,再贴着谢志宁的耳朵飞出,最后落在刚从山坡上跑来的满身是泥的男子肩上,那人怪叫一声坐倒在地。

  一看自己的飞刀竟差点儿伤了谢志宁,小珚也愣了,直到另一声怪叫传来。

  “女人?!”黑脸大汉显然没被女人伤过,看到胳膊上的血,他傻了。

  谢志宁趁机用脚将他绊倒在地,拉起小珚就跑。可是望蛮人吼叫着追来,眼看逃不掉,谢志宁见苗大勇正从山坡下奔来,忙将小珚按倒在地,用力一推。

  小珚滚下山坡,被苗大勇接住。

  “苗大哥,保护她!”被蜂拥而至的望蛮人抓住,谢志宁仍不忘大喊。

  木鼓,是望变人的“神器”,木鼓房则是祭人头的地方。

  当太阳缓慢地往西边山峰移动时,炎热的风和“呼呼”作响的火让质朴的山民变得愈加狂热和焦躁。他们众集在木鼓房内,围着被五花大绑地捆在祭把柱上的谢志宁敲打着木鼓,唱着他听不懂的调子,直到“魔巴”《注四》走上祭坛。

  “苍天神灵哟——”头上包着黑包头,身披黑色长袍的魔巴高举带有兽血箭头的箭向天祈祷。“祭谷的圣灵已经找到,在美丽的日落时分,让我们把木鼓敲响,让我们砍头、镖牛来祭你,祈求谷地丰收,四季无灾——”

  他边说,边用箭头在谢志宁头顶点一下。

  面对死亡,谢志宁并不感到恐惧及后悔。虽然被绑在这里等着被砍头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被当作祭品死去让他心有不甘,但能以自己的生命换回小珚的平安,他觉得值得。

  一只鹤鹑从敞开的大门前扑翅飞出,飞向澜沧江对岸的丛林。他想苗大哥一定已经将小珚安然带走了,她是不是在伤心哭泣呢?

  想到她的眼泪,他心中一痛,可是他相信苗大哥会照顾她,将她安全送回家。

  木鼓再次响起,众人的歌唱与呐喊声在斜阳中显得更加疯狂和杂乱。一个全身黑衣裤,头上戴着白色大包头的男子穿过人群走上蔡坛。被带上山来后,谢志宁已经见过他,知道他是望蛮人的大头人。

  当大头人站上祭台时,木鼓声、歌声和叫喊声全部停止,无论是套着红色缠头的男子,还是套着藤圈的女人,无论是涂抹泥巴的、还是穿着衣服的,人们无不怀着虔诚的心仰望着西方,等待着太阳落山,那一刻,将是他们做鬼的对刻。

  望蛮人信仰万物有灵,认为一切生物都有灵魂和鬼神,神是吉善的,鬼是凶恶的,行大事要祭神,除病消灾要叫魂做鬼。数日前,暴风雨使得山寨坍塌,谷地发水,他们需要人头祭谷,以求山寨平安,如今得到俊美的圣灵,他们相信可以做鬼消灾,因此人人都很期待。

  忽然,门外传来一种难以辩识的鸟类叫声,凄凉而高亢。

  谢志宁感觉得到周围的气氛瞬间变了。大头人面色一凛,对魔巴说了句话后跳下祭台匆匆离开,许多村民也吆喝着跟随他走了。

  剩下的人安静地站着,约莫半烛香的时间,魔巴也离开了,刚才还乱纷纷的木鼓房人去楼空,只有两三个男人守在火堆旁,这突发状况让他甚感惊讶。

  “兄弟,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可是那几个人只是看看他,并不言语。他再问“太阳落山了,你们不砍我的头祭谷了吗?”

  他不怕死的态度令他们骇然,其中一个男人对他瞪着眼睛。“你不怕砍头?”

  谢志宁咧嘴笑道“怕有用吗?”

  又一个脸上抹着泥巴的男人鄙弃地说“那么想死?等明天吧!”

  明天?今天他不会死了!虽然多了一天生命,但谢志宁并不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致使这些急着砍他脑袋的人改变了主意。

  太阳终于落下了山,天幕降下,火光在黑夜中闪烁,他的心在上下翻腾。

  魔巴回来了,身后跟着个女人,一进门就让那几个男人替谢志宁松绑。

  “干嘛?要放我吗?”谢志宁活动着被捆得麻木的双臂,以讥笑的语气问那个鬼气森森的巫师,心里对他用红头箭矢敲他脑袋的举动仍感不满。

  魔巴冷冷地注视着他,那空洞幽暗的眼眸让他感到一股寒气直袭心窝.

  “放不放你,由神灵决定。”魔巴说,转向身后的人咭噜一阵后走了。

  男人们不管他愿不愿意,将他从祭坛上拖下按坐在火边的垫子上。跟随魔巴来的女人则将一个装满食物的小竹篮放在他面前。

  “这么多吃的!”他惊讶地看看竹篮,再冲着那些人一笑。“是不是多吃点砍下的头会好看些啊?”

  他大胆的言词再次让那些信鬼的人震惊不已,女人慌不择路地逃出木鼓房,男人们则退至门边,他终于获得清静,独自一人盘腿坐在竹篮前细嚼慢咽。

  唉,吃了这样丰盛的烤肉后,如果来碗香茶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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