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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听觉上、视觉上、感觉上,绝对是个大大的冲击。

  京阑一时间竟然无法适应,轻微地划开双臂,却像是春日烟水湮没,被惊涛骇浪吞到了深潭底的角落。

  “在这里没有人的手脚是束住的,你不需要顾虑什么,跳得再难看我也不会笑你。”迟沃川的话流失在嘈杂震撼的音乐声中。

  他是属于这里的。

  他面对着她退入那热力四射的光芒群落中,颀长的身影矫健灵敏得像头豹,不需要一点花哨,也不需要造作,仿佛这里的喧嚣就是原始的归宿。一切都是现代人工的附加效果,却矛盾地在水泥钢筋的丛林里,为困于电气鸟笼的身体和囚于文明枷锁的灵魂找到了释放的空间。

  酒精仿佛在脑中发酵了。

  血脉里的流动变得急促而紊乱,叫嚣着要冲破躯壳的束缚。

  他隔着随节奏闭眼摇摆的人群望着她,黑黯的眸里有着某种誓言的邀请。

  长久的凝视,勾魂的魔力,就算是堕落的深渊,也能引得她不顾一切地投进来。

  她听凭着乐感,开始随意伸展修长的肢体。

  步步索魂,步步接近。

  达尔文的观点还是没错的。人类自兽类进化来,文明的泉水洗涤过原始的形态,浇筑成现代社会的规则规律。然而不管蜕变千年万年,隐藏在心底隐秘处的,仍然是对于自然的渴求。在某一程度上,人依然是兽,在桎梏压抑里,扭曲的野性随时张望着一个发泄的出口,寻找没有高楼大厦遮蔽的旷野国度,放任感觉、收起理智,幻想翔鱼的鳍尾,海洋的深奥,飞鸟的翅膀,天空的广袤……

  那种感觉,好像是失落一个自己,又找回另外一个自己了。

  她依附上他狂野的步调,开始追赶,开始超越。

  他们眸光胶着,灵魂的焦点似乎在同时重叠。那样炫目超然的色,那样糜烂颓废的彩,像成了宇宙的重心,把四周的天体都以超光的速度吸纳。

  但在他们眼中,周边的人群都已经消失了,连建筑的阻隔都不再存在,空间回复到了天地未分的空灵状态。红尘喧嚣的最顶处,忘我的极至。

  猫科动物特有的侵略气息,危险而尖锐。纤弱的表象下,竟然也燃起野丽剽悍的力量。他回身似凶猛的追逐,眼镜蛇一样的微笑撩过。魅影里,眼睛的荧光被剪成闪电一样的片段。

  阴暗越来越密集,两性的族群开始被区分,没有人是存心的,就像是飞蛾扑火那样的本能。外界的打扰从来都不是诱惑,他本能警觉到了自己与伴侣被窥伺的危机。肢体的语言无形中变换了,引领着忘乎所以的她朝焦点的边际运行而去。

  异性的身体阻碍了她原本放任的肢体,她由热力翻腾处退入了没有光源的角落。

  他发上的汗水甩落在她的脸上。

  “怎么了?”她喘息着问,神志仍然在飞行的高空摆荡,没有回归本位。

  他靠着她站着,下巴顶着她的头顶,呼吸浮动:“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来蹦迪。”

  “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跳得好。

  他低下脸对着她:“有没有什么感想?”

  “干吗?”她笑,“跟跳慢舞是很不一样啊……很痛快,很自由。”好像什么都可以借助这样的方式宣泄出来。

  “我第一次来时跳了一场,觉得好像快跳死掉了一样。”

  “有那么夸张吗?”她还是笑。

  他的表情却那么认真,凝视着:“在这里,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突然,他偏过脸。

  她以为他要吻她了,紧张地将眼睛闭了起来,但是久久等待的感觉却又像教堂前玫瑰花的落空,他促狭臂果然松开。呼吸得以顺畅的她甩开就跑,慌张中还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你自作自受。”他在后面大笑。

  她猛然间回身,背贴着墙,抚着被掐到的脖子喘气,似火燃烧的眼神蔓延向渐渐逼近的他:“迟沃川,我真差点要被你勒死了。”

  “还没死就好,教训你以后别得罪我。”他说,挪开她的手,“让我看看,不会真勒出一条上吊痕来吧。”

  这样近距离的审视,又加上他的动手动脚,让周围的安静起了小小的波澜。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完全动弹不得。

  “你看什么?”他察觉,抬起头。

  她尴尬地以东张西望掩饰胡思乱想:“什么都看,反正不是看你。”

  “什么叫欲盖弥彰?”他捉到了她不定的视线,笑得得意,“刚刚是不是心术不正、邪念丛生?”

  温暖的呼吸清晰可闻,好像一说话,气息就会交融一般,这样的接触,比亲吻更为亲昵。

  “你如果想……我不介意牺牲一下。”吐出暖昧话的嘴唇在她的上面轻轻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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