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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抱了柴到灶台边还未坐下身就被雨浇了一身。舒断虹仰头看看头上拳头大小的漏洞,气得把柴一扔,先拿了盆儿进屋摆在床脚处接雨,“臭小子,明明说伤好了就要补屋顶的,居然还敢给我装病……死小子!死小子!死小子……”恨声写着,舒断虹跳起身抓了把伞就冲了出去。

  她就是犯贱!干吗要担心那死小子呢?他要是在半路上出点儿什么事也是活该,谁叫他那么对她来着?!可,雨这么大。万一他淋雨又病起来……又或许他这次真的很生气,就此一去不回了——再也见不到,见不到……

  这就是她的心吗?!九年的相处,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三万六万多个时辰,每一个瞬间化作水滴汇成海,不管在她心甲子都到底是什么人。都是她无法忘却无法舍弃的。如果没有了他,她会怎样?会怎样……

  一路上绕过去,和魏子都相熟的几个同窗好友家都找了一遍,遍寻不到又去了码头 暮色深沉,雨雾蒙蒙,张大力正领着几个弟兄忙着卸货,远远地瞧见舒断虹连忙打招呼,听说要找魏子都他又等了。“那小子你还担心什么呢!让你凋教得那么乖还能作什么怪?说不定你一回家就见着他在家等着你了!”

  会吗?张张嘴又不好说子都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舒断虹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着黑回家,刚拐进巷子脚下一滑便跌在地上。

  “可恶!都怨那个该死的……死小子!让我找到你有你好看的!”舒断虹爬起身对着天大叫,倒把和她擦身而过似乎要伸手帮她的汉子吓谎了神,退出几个转身就跑了。

  怔怔地瞧着那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背影,舒断虹皱着眉嘀咕着捡起伞。慢腾腾地走回家一推门却愣了,呆了一下她猛地冲出门,“子都!你出来,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露脸?鬼鬼祟祟地穿着蓑衣故意让我认不出来是吧?!”一直追到大街上,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死小子,藏头露尾地没个担当还好意思说自己长大了是大人啦!你、你这个混蛋……”抬手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雨和泪,舒断虹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他的人影儿,不由得一跺脚拧身转回去。

  冷风吹过,街上斜对面的宋记布庄门前叠着的竹筐动了动,一个身穿蓑衣的男人爬出来,掀起斗笠露出一张沾着水珠的脸,“是我任性,是我长不大,可我就是不想亲耳听到你说不要我了……”

  还是冷清清的小屋,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可是却已听不到满嗒地嗒的滴水声了。点着油灯,可以看见头上乱蓬蓬的茅草透进来,显然是仓促中先压了几捆茅草。灶台角上的大碗里放着几只粽子,不用吃都知道是城北那家王记的肉粽子,镇江府最有名的,一年四季都有得吃。他倒还记得这是她喜欢吃的,捧着碗偎在子都的床上,扒开一个粽子咬了一口含在嘴里,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倒先哭了。

  黏香松软的糯米仿佛贯穿了她的记忆,勾起她心底最深的悸动。记得那是刚人镇江府的那个夜晚,先前当的首饰钱用完了,她又人生地不熟地连个当铺都找不到。大半夜地拍不开客栈的门,她背着七岁的子都从下午到晚上一口饭都没吃。

  那时候,卖肉棕的老王也还只是个挑担的小贩。那刚熟的粽子可真叫香——扑鼻的竹叶清香、米香和向香……

  眼见着子都流着口水,吮着手指却一声都不吭。舒断虹深觉自己是最没用的姐姐,可翻遍口袋也只有两文钱。还是老王好心,五文钱一个的大肉粽子半买半送地卖给他们。

  她到现在也还记得子都闪着那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含着半口肉踪,明明是垂涎得要命的眼神却硬是把肉粽往她手里塞,“我吃饱了,你看你看,连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姐,你……你吃啊……”

  忍不住要瞧着她手中肉粽的黑眼睛,吞着口水的小嘴巴,那是她的子都啊!那个和她分享一个肉粽子,亲亲热热叫她姐姐的子都;那个被她打骂噘着嘴小声抱怨的子都;那个倔强不认错,却会在她哭时声音哽咽的子都;那个在灯下用功,满肚子诗书念着她不懂的文章的子都;那个和她生气跑出去,却还会大雨大跑回来补房顶送肉粽子的子都;不管是哪个,都是招人疼,让人怜……

  这世卜也只有他一个魏子都——梦该醒了!她的身边只有他,只有他一个……

  心里打定了主意,天没亮就去找张大力帮忙找人,又顺路到了督学府,可还是没见到人,倒是在后园碰到了叶凭风。

  后园种了些葡萄,此时架上果实累累。叶凭风蹲在葡萄架下也不知在看什么。舒断虹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走过去,“叶大哥!” 顺着他的目光也没瞧着什么,再细瞧时才瞧见墨绿的叶面上一只小小的蜗牛缓缓地爬过,留下半透明的黏液。

  “你觉不觉得这蜗牛很有趣?爬得这么慢却还要背着这么重的壳,要是去了这壳它是不是爬得快些呢?”叶凭风问过头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隐含深意的笑。

  “不会啊!虽然背着壳很重,可要是没了这个壳它就会死掉了……”舒断虹神色恍惚地笑了笑,“有时候有负担也是一种幸福吧!就像蜗牛,它的壳就是它的家,没有了这个沉重的负担,它就要被风吹被雨打甚至还会被太阳晒死。子都,他就是我的壳。可能有时候会觉得是个很麻烦的累赘,却无法舍弃,以前我只说子都离不开我,可其实我更离不开他,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他是我的亲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了家。” 就是这样!她和子都,是无法分割的家。

  “说得好!” 叶凭风笑了,愉快地拍拍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用硬要去掉这只蜗牛的壳来害它丢了性命!”

  舒断虹一笑,觉得自己在叶凭风面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叶大哥,麻烦你转告顾家大娘,就说辛苦费我照付,但就不麻烦她再往王员外家提亲了。”

  把心里的话告诉叶凭风后,舒断虹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走回前院,回廊上有几个人正窃窃私语,不在意地擦身而过却耳尖地听到一阵恶意的笑声:“你说的是真是假啊?我看副督学使那人也不像那种人。”

  “不像?我告诉你,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能看表面的。你别看叶凭风一表斯文,骨子里可是无耻下流得很呢!好好的女人他不喜欢,偏偏要搞那个……”

  哪个?!停卜脚步,竖起耳朵,舒断虹一肚子的疑问。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早就娶了将军之女,在京里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了,怎么会被贬到镇江这种小地方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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