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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润玉!”妙清又气又恼,眼看着人把东西放下一脸兴高采烈地走了,她越发急了,“你明知道那东西是不能收的,怎么还叫他留下呢?难道连你也要跟我作对吗?”

  润玉回头看她,懒懒地哼了一声:“这两天师姐脾气大,润玉哪敢自找麻烦呢?要不是里头那位硬叫我出来,我还懒得蹚这趟浑水呢!”

  听清了她的话,妙清好像一下子没了力气,软软地靠在树上,“是师父叫你来的。”

  “师父叫我告诉师姐,女人拿架子不是坏事,可要是做得太过了就适得其反了。”润玉淡淡地瞧着妙清黯然的神色,想想终于又道:“原本还以为师姐生性淡泊,不会对什么事太过执著的,谁知道师姐竟……说起来,咱们两个虽然不是多好,可比起琼玉她们总算是亲近几分。有些不中听的话说给师姐听,还请师姐不要怪我。”看妙清没什么反应,她又道:“这人嘛,就算是要执著也得找对了对象。若是把一颗心放在石头、木头又或是铁人身上,可是什么都得不着,反白费了你那一颗心!”

  抬头看看润玉,妙清只能苦笑——原来平日最不起眼的人反会在暗处看透了你的心思,“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一颗心若是已经给了出去,又岂是说收就能收得回来的?”

  润玉叹息一声:“怕只怕那人根本就不是真想要那一颗心啊!”

  一句话说在妙清心坎上,妙清突觉舌上一痛,竟不小心咬破了舌尖,一丝腥甜沁出,一时之间竟无法说出话来。

  润玉看她发呆,便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等到妙清回过神来,才发现院子里只剩她一个人。想了一想,也懒得收拾东西,要离去却无意中瞥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角门拐进来。那男人倒是认识的,是林莫派过来帮着师父打点杂事的管事王大郎。这些日子倒也常见他出入,今天却不知怎么地放着前门不走竟偷偷地从后门进来。妙清心生好奇,悄悄跟在王大郎身后。见他进了无名的房间,妙清本来不想再跟去,却因他回过头四下张望的动作犯嘀咕,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跟了上去附耳偷听。

  “道长放心,这事儿小人办得是干净利落,绝不会有人疑心到咱们的头上。”

  刚听了个头,妙清心里就打起鼓,想走却又放不下。

  里面静了会儿,就听见无名的声音:“剩下的东西呢?”

  “在这儿。您老人家放心,这药我是按您的吩咐下的分量,城里每口水井我都下了,保证不出两个时辰就有效果。”

  “嗯,这差事你办得不错,我自会让林大人好好奖赏你。”无名端起茶杯举了举杯。

  王大郎知道是送客的意思,忙端起桌上还没喝的茶,喜滋滋地呷上一口,“小的这就告辞了。”放下茶杯,施了一礼,转身要走时却突觉头晕眼花,脚下软软地迈不开步,心口恶心要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猛然转身,王大郎指着无名,一脸惊惧,“你、你在茶里下了毒!你这妖道——我跟你拼了!”王大郎跄踉着脚步扑上去,却被无名闪身避开,一个没站稳已跌在地上。

  “你早该知道做这种事的人通常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无名看着他在地上抽搐,面容扭曲,七窍流血,脸上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淡淡地一叹,却突听门外一声微响,却是妙清惊惶之下发出声音。

  妙清要转身逃掉,门却已经开了。无名瞧见她面色微变,在她没反应前已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扯进房里。惊魂未定就瞥见王大郎的尸体,妙清大骇,猛摇着头后退却一头撞进无名怀里。她不禁发出一声惊叫,转身看着无名面无表情的脸。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师父现在已是道教之尊,又得皇上恩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可怕的事?他究竟还要什么啊?!

  看着她又惊又惧的表情,无名的心痛了一下,好像有人拿针在他的心上扎了一下又迅速缩回,但脸上却仍是木然,“你真不该跑到这的。”

  “是呵!人不该知道太多秘密的。”忍不住再看一眼那具可怕的尸体,妙清闭上眼,声音里充满了哀伤与怨气,“现在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要怎么样?也杀了我吗?”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原本平淡的声调多了些躁怒,“我该拿你怎么办?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怎么这些日子来却总是和我作对呢?”

  “师父觉得我在和你作对吗?”忍不住痛啊!如果真的要和他作对,事情可能比现在还好些吧?她只恨自己为什么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明知道他的心里没有自己却是要不回那早已放在他身上的心。英王说得不错,她的心里有师父;润玉说得也没错,师父是不要她的……就算是此时此刻,在师父眼里,她也不过是在和他作对呵!“我倒希望自己有和你作对,从你要在华山脚下建玄冥观就该开始。不让你招女弟子,不让你喜欢琼玉,甚至不让你下山不让你进京——至少,至少我的心不会像现在这样痛!”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无名看着她流泪的双眼,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他从没想让她痛苦,她在他心中,始终是一种特别的存在。每次看到她,都会在她身上找到少年时期犹存着一丝温情、一丝人性的他的影子。如果说,他还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美好的,那就是她了。就因为不想玷污了那份美好,才会有琼玉的存在。琼玉是可以与他一同存活在地狱的女人,而妙清则是他生命中全部的光与热。但是命运却注定了她因他而伤痛,而他却无法挽回——是不想挽回吧!但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差别呢?终究是会让她伤痛。

  沉默的拥抱,是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原来他的怀抱也是这样温暖。她的心竟也可以与他的心这样贴近,一齐跳动和着奇妙的节拍。

  “你放心,那些药的分量不多,只要治疗及时,不会出人命的。”低柔的声音让妙清打了个冷战。不会出人命?这就是他要对她说的吗?是保证还是要堵住她的嘴?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妙清只能哀伤地合上眼,任自己陷入那种无力、无奈、无助的迷雾中。 

  一场瘟疫突然而猛烈地袭来。

  就算是城里身体最硬朗的汉子也手脚发软,体虚盗汗,恶心欲吐,拉稀拉到脱力,只能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开始只以为是腹泻也不当回事,但拖了两天不见好转去看大夫时才发现原本冷清的药铺已人满为患。各种各样能解毒清火的药涨了一倍还不止。这头哭爹骂娘地骂着黑心的店家,那头咬牙往外掏银子。有些买不起的就只能回家躺着,反正这病来得凶却也不见得会死人,说不定过个两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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