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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举手投足,皆优雅而迷人。就连拔下玉簪,任乌发如水泼泻的动作都似一个曼妙的舞姿。倏忽转身,长发成弧,华丽而优美。她明亮如星,迷离如夜的眸只望他一人,好像在倾诉:“这是为你而舞!任千万人面前,眼中也只有你一人……”

  见过无数舞姬的妖娆曼妙,却仍很难形容她的舞姿。

  飞旋的舞裙下,她有一双舞者必备的修长美腿。不可否认,这是一双会吸引所有男人目光的美腿。但她的舞蹈却并非只是一双腿,就连她的手、她的衣裙、她的长发、她的眼波、她的浅笑都是在舞蹈。

  那样的轻盈欢愉,是一只蝴蝶还是一阵清风?当她飞旋起舞,仿佛已经不是那个岳红纱,或者该说是一个忘却生命中全部苦痛的岳红纱。她是花的精灵、风的精灵、云的精灵,用她全部的生命、全部的感情在为他舞。

  为他而舞,就连飞扬在风中的每一根青丝都在纠缠他的心,就连腕间发出脆响的玉镯都在发出爱的呼唤……

  当她在阳光下、清风里、花雨中飞舞,他的眼中、心里都只有、只能感受到她正在用身体不停地传递着爱的讯息。

  “纱舞春风”,他模糊地想起许久前在洛阳怡春楼看过的横匾。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金秋将至,但在她旋舞之时只会是春天——暖阳、清风、花溢香气……

  从前听过那位“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善舞,一曲霓裳羽衣舞醉人心弦。不知怎地,他竟有些了解那个“沉迷女色,荒废朝政”的无道昏君了!一曲绝世倾国之舞,若是他,也必醉之爱之珍之惜之——这一世,只许为他而舞……

  她从来都不觉得安媚兰会是她的情敌,甚至直觉两人会成为朋友。而那一天之后,安媚兰果然常常到史府来找她。套用一句她辗转听来的史思明大帅的话:“又一个人被那小妖精的狐媚之术迷住了。”

  所谓的被迷惑——想来是指史朝义,两个忠心的丫头,外加忠心的大李,肯为她说情又格外善待(是为笼络人心吧?)她的安庆绪等人。想来无趣得很,她迷惑了谁?

  又稀罕迷惑谁?欲加之罪……不过以一个手握重权的元帅咒骂出那一声“小妖精”,倒是很——有失身份!但想到他并不怎么高贵的出身(这样说是客气,照史朝义自己的说法根本就是卑劣下贱的市井无赖),也就不甚意外了。

  人一旦相处久了,自然会产生感情。岳红纱倒不介意别人说她攀龙附凤搭上东平王府的小郡主,只是怕人怪她带坏了小郡主——那可要天降六月雪,成就一桩天大的冤案了。

  真正相处熟了,才知这小郡主压根就不是盏省油的灯,真不愧是安庆绪的亲妹——家学渊源,狡猾得没话说。

  原来她当初也并非想嫁史朝义,甚至还想过婚前逃婚上演一出“红拂夜奔”。问她可是另有心上人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当下,岳红纱差点没背过气去。天!这妞子还真是胆大,她干算万猜也万万想不到这安媚兰恋上的竟会是个——和尚——那种削了发,烙了香疤,诵经抄书化缘吃素的真和尚。

  据说,在她很小很小,亲娘还在的时候……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却注定了乱世中的一段纯情(或许——说不定——也许是孽缘呢!)之恋。

  她听了很感动,却仍是质疑他们的未来。毕竟,他们要冲破的不只是世俗的眼光,还有那种近乎神圣的信仰。咦!瞧她挺闲的,居然还在为别人担忧,可连她自己的事儿都还没真正解决呢!

  虽然史朝义没有向她提及,她却知道他向史思明提出娶她为妻,史思明一口回绝,却又在他的坚持下勉强同意纳她为妾。言下之意让她那种出身的女人进史家门已是天大的恩赐,还想成为名正言顺的史家夫人,简直是痴心枉想。据说,史大帅那狰狞的恶相,若非一言不和史朝义拂袖而去,他八成会毫不犹豫地打破史朝义那颗居然想出什么“大人非我,安知我心,请不要污辱我的感情”之类话的死木头疙瘩。混账东西!放的都什么狗屁?!

  “在想什么?”史朝义拥着她,一脸的谦然。这样宁静的夜色,实不适合说一些或是想一些煞风景的事,但他禁不住要去想呵!其实,他大可不顾一切地带她远走高飞,但如此势必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并非是没有吃过苦的人,也不怕再吃辛苦。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多少年的忙碌,他为的不就是一个“权”字?他实是无法舍弃多年的苦心经营。

  抬头望他,岳红纱笑了,“未必要嫁你才会圆满,便这样和你一辈子,我也愿意……”终于说出要说许久的话,如释重负,轻松许多。

  他半侧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那怎行?这样的煎熬我可受不了一辈子。”

  她微怔,猛地便红了脸颊。

  然后,那一夜,她婉转相留,有心将一切交托予他,他却拒绝了。他很正经、很认真地说了一段令她极为感动的话:“我不是没有经过情欲的毛头小子,但是那些女人从来都不是我所喜欢要娶为妻室的你。因为是你,我愿意等,一定要把那最美好的留在娶你的新婚之夜。这不只是尊重你,也是尊重我和尊重你我之间的爱……”

  她若不为之心动心跳,那一定是她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这样的话,那种感觉好像自己也是被人捧在掌心、疼在心口的珍宝,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

  一大清早扯了两个丫头在史家大宅里闲逛,多少是存心气史思明的。她是气昂昂的,但那两个丫头显然没什么胆子,一直怯生生地落后两步。而五步外则是冷着一张脸、活似谁欠了他万两黄金似的大李。

  一行四人在宅子里绕了大半天,虽未遇着人阻挠,可也没得到什么殷勤招呼。单只瞧那些护院守卫丫头的眼神,也知她还没有身后的大李受欢迎呢!也幸亏她生性豁达,要不然还真是要气死了——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心里还会不舒服呢?

  喧哗入耳,好像是有人争吵。她却似终于找到宝藏笑开了眉,“小盈,那里住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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