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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苦笑,迎着娇丽幽怨的眼神,“这种事不是一句‘要’或是‘不要’就说得清的。人的感情是很难控制的——哪怕是你自己!”

  听了他的话,娇丽反倒笑了。这不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吗?如果他是那么容易就变心的人,她又怎会暗暗喜欢上他呢?终究只是一场如烟而逝的绮梦啊!转目望着盈盈而来的岳红纱,她淡然道:“要使美梦成真,可千万别怕辛苦。”

  苏伯玉没说话,也没挽留,只专注地望着走过来的岳红纱。很久以前,她就这样一直牵引着他的目光,占据着他的心灵。

  红纱走近还未说话,身后的段红杏已追来了,“我说女儿呀,娘都说了你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是不肯改呢?要是咱们怡春楼的姑娘都像你这样侍候客人,那咱们这生意可真真是不用做了。”

  红纱冷笑,淡施脂粉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畏怯,“就算我是烟花女子,也是个真真正正的人。既然他不把我当人看,不给我做人最起码的尊重,我又何必尊重他,把他当人看呢!”今时今日,以她为怡春楼创造的财富,再也不必仰其鼻息而活。这世上,金钱未必是万能,但至少实在地为她带来了该有的重视与敬畏。

  对着她,段红杏也只有低叹:“那你也可以婉转些,何必要得罪客人呢?”

  红纱嗤笑,“妈妈放心好了,越是不易上手的女人,男人就越是有兴趣,你不必怕他不来送钱的。”

  那倒是,男人都是犯贱的。红纱今日的脾气多少也是被那些男人娇纵出来的。目光一转,段红杏倒真是有些同情这苏伯玉了,“苏公子,昨儿新近了一位清倌人,可要试试?”

  当那女孩儿是一道点心吗?苏伯玉只是微笑。

  反而岳红纱笑道:“那位小妹妹清丽可人,聪颖灵秀,你不妨见见。若合意就为她赎了身带进府去,也好解个闷。”

  “我不缺解闷的伴儿。”苏伯玉牢牢地看着她,“今天是初一。”

  “我知道——所以我特意绕过来听你那些逢初一十五必来的废话。”红纱不耐地扬眉,眼中却隐隐有丝不安。

  “嫁给我,我会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

  重复了无数次的话,为何每次偏偏能听出更多更浓的真诚与爱怜?

  “我不嫁!”她低下头,重复同样说过无数次的拒绝。重复了太多次,多得让她自己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仔细考虑过,还是只是因“拒绝”而拒绝。

  “虽然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但并不表示我会因此爱上你嫁给你——你知道,我不会嫁给一个嫖客。”自幼长在妓院,欢欢喜喜“从良”的她不是没见过,“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这世上哪个女人是心甘情愿做了妓女的?也便因此,“得遇良人,逃脱苦海。”成了所有烟花女子的梦。只可惜那些欢喜而去、满心幻想的女人到最后却没一个落得好结果,不是被负心人抛弃,重拾旧业,就是被纳为妾室后受正室欺压,最后郁郁而终。勾栏院中最常听的便是“这世上没一个好男人!嫖客比妓女更无情……”那些话她听多了,记住了。却不知为什么那些对她说这种话的女人最后却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跟着那些臭男人跑了。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难道我看起来真的像个会负心薄情的男人?”多可笑,三年了,连他那个固执的老爹都只能默认他的行径,却还是得不到佳人首肯。

  岳红纱沉默,终于决定一次解决所有的问题,“你和我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是官宦子弟,而我则是没人要的私生女。你为什么爱我?我凭什么爱你?别说什么爱没有理由、没有距离、没有界限的废话!这世界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她抬眼看他,极其残忍地道,“你我之间永远都只能是妓女与嫖客,就这么简单……”

  “我不是‘嫖客’!”他终于压抑不下怒火,“除了那一夜,这些年来我一直尊重你、爱惜你——你岂可一句‘嫖客’就否定了我对你的心意?”

  就因如此,他才对她具有特别的意义。就算她永远都不会爱他嫁他,却会记着他的好一辈子。她这样想,嘴上却冷冷地道:“那是你傻!如果你不是这样傻,至少你还可得到我的身子——不像现在什么都没得到。”

  “你——你好!”他气得发抖,心里又痛又酸,几乎忍不住流泪。匆忙扭身,他甩袖而去。在慌乱中几乎撞上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老者,“对不起。”他扶住那衣着华贵、面容严肃的老者,仓促中未曾看到红纱骤变苍白的脸色。

  含怒而去,苏伯玉没想到那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红纱。因为第二天,“怡春楼”中艳冠洛阳的名妓红纱便被来自长安的杜姓富豪赎了身,悄悄地离开了洛阳。那一年,正是大唐天宝十年的春天。他总是想,那夜他不该那样愤愤离去。若他在,事情或许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他遗憾着叹息着,而时光在日出日落、花谢花开中悄悄流逝。一转眼就是两年过去了……

  在洛阳街头再见红纱,实在是个意外的惊喜。苏伯玉狂喜,痴看她清瘦却依然美丽的脸庞。怎么也看不够、看不厌。

  “你瘦了好多……”侧身避过身后的行人,他伸手相挽,她竟没有避开,反而顺从地随他避到檐下,“你——变了好多……”

  前尘如梦,往事如烟……

  在杜家的日子是她不愿回首却无法忘却的。或许,那是老天对她的一种惩罚,让她永远都记得自己是个弑杀亲父的冷血畜牲……

  “人总是会变的……”她淡淡的笑总让他觉得有些悲伤,这样的她是有些陌生的。

  “你——”终究还是没问出口,看她的样子,这两年必是过得不顺心,只怕他的关心反让她勾起旧伤。

  反倒是她落落大方,“多谢你一直叫人看顾我母亲的墓地,真不知该怎样感激你才好……听说你上个月娶了朱家的千金,我竟连份礼都未相送,要到这时候才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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