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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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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潮水,转瞬漫过了天际。没有了阳光,气温垂直下降,一路降到了零度以下,让世界恍若从如春的天堂,直接坠入了地狱。 天黑后,他喂了卡卡一大碗炖肉,自己也直接就着锅子囫围吞枣的吃着,然后上床睡觉。可惜,睡意迟迟不来,而这张床上铺着的毛毯,充满了她的味道,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着他,她的曾经存在。那让他心痛烦躁不已,久久无法入眠。每次好不容易快睡着了,他习惯性的伸手想抱她,就会因为扑空而猛然惊醒,然后所有的失落、痛苦、愤怒,就会全部再次上涌,重新啃蚀攻击着他。 两天、三天过去,他夜夜无法成眠。 这间屋子,到处都有她的身影,床上有她遗落的发丝,书架上有她没用完的乳液,桌上有着他特别做来送给她的手套,火炉边的墙上挂着她用他的旧衣服,以针线缝好的新抹布! 为什么会有人把抹布特地再缝过一遍?抹布就是抹布,用完之后,丢掉不就好了?但她就是要把它缝上可笑的花边。 到了第四天晚上,他终于受不了的爬起床,抓起铺床的羊驼毛毯,恼火的打开门,愤怒的把那张沾满了她女性气味的毛毯,扔到漆黑的夜里。 那真是有种莫名的痛快! 他转过身,把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全都扫到桶子里,扔了出去。 卡卡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怪异的行径给予关注。他没有理它,只是在丢完东西之后,砰然关上大门,大踏步回到床边,重新躺上了床。没了柔软毛毯的木板床,冷硬的像块冰。他合上眼,可即使他已经将她曾经存在的痕迹,清得一乾二净,却依然嗅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让他心口抽疼。 火大的,他将那女人的影像从脑海里拨开,翻身再睡。 他不需要她。 这世界,没有谁少了谁,就不能活。 他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已经好几年了,她不过是个过客,是个该死的城市娇娇女,反正他早就知道那个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女人,不可能在山里和他一起吃苦耐劳。 对她,他本来就不该傻到有任何期望。 走了也好,走了最好,省得他在床上睡觉时,还得担心会压到她,现在这样多好?他可以躺得四平八稳的,不用成天担心她会冷到、会饿到、会滚下山、会被野兽攻击! 而他,不是不好,只是不够好,不够好到能让她考虑留下。缓缓睁开了眼,他痛苦的看着那曾经属于她的位置。过去,她总会躺在那里,窝在他身边,在夜里挤到他身上,她的睡颜是如此娇柔、如此美丽,彷佛会在他身边,待上一辈子。她依赖着他,却同时也温暖着他…… 胸口,闷痛着。 算了,别想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 烦躁的,他闭上眼,再翻过身,试图将那美好却又叫他心痛的回忆隔绝在外。 痛苦又昏沉的,他度过了另一个寒冻的夜晚。 半梦半醒间,却依稀彷佛感觉到她回到了身边,抚着他的脸,轻吻着他的唇,哭着道歉。 伊拉帕……对不起…… 他不想理她,却无法做到。她哭泣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他可以感觉到她脸上滑落的泪,印在他胸膛。 他抓住她,想将她推开,但伸手后,反而将她拉进怀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垂泪看着他,湿润的黑眸,有着他以为存在的不舍。这是梦。他告诉自己,却依然忍不住紧紧拥着她,拥着这个他渴望不已的温暖。他能闻到她的味道,甚至尝到她的泪水,感觉到她的心跳。 “别走……”他嘎声开口恳求,痛苦的说出他在清醒时,不敢说出口的要求:“拜托你,不要走……” 但,怀里的女人,却哭着消失无踪。 他猛地惊醒过来,炉里的火已经熄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光从门缝底下透进。 卡卡不知何时跑到床上来,窝在他身边,因为他坐起身,它也跟着坐了起来,一脸的同情。 他看着那只狗,只觉得自己可悲到了极点。 忍住恼羞成怒的咒骂,他下了床,丢了几根木柴进炉,重新生起炉火,替自己和卡卡弄了一锅马铃薯炖肉。 他食不知味的吃完,再到屋外铲雪。 她的东西在门外散落一地,乳液罐破了,抹布挂在灌木丛上,用美洲狮做的皮手套则掉在雪地中,那件拿来铺盖的毛毯,却落到了那对雪人前面。他真的很蠢,他需要那件毛毯。走上前,他将那件毛毯捡起,却看见那对雪人,因为疏于照顾,已经在这几天放晴的阳光下,逐渐融化变形。小雪人的披肩被风吹歪,头发滚到了一旁,嘴巴和大雪人的一样,掉到地上;大雪人不只嘴巴掉了,眉毛还歪了,鼻子和铁罐帽也飞得不见踪影,三颗扣子更是全部消失不见。 他根本已经看不太出来它们原来的样子。 但是,它们用树枝做的手,依然还牵在一起。 那是在她离开前的那天早上,特别将它们摆好的姿势。 那个傻气的小女人,只要一有空,总是会帮它们改变姿势和表情。 她每天都会来照顾它们,害他也跟着傻气起来,忍不住和她一起照顾这两个春天一来就会融化的东西。 现在想起来,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跟着一起玩的游戏。 他清楚记得,他开始玩它们时,她清亮的笑声;他清楚记得,握着她温暖小手的感觉;他清楚记得,和她一起开怀大笑的感觉…… 她总是能惹他发笑,教他也想让她笑。伊拉帕瞪着那两个无嘴垂眉的雪人,心口倏然隐隐作痛。她的笑,温暖他的心。一股热气猛然涌进眼眶。 该死!他不是多愁善戚的人,但这个女人无论是悲是喜,却总是能紧紧牵扯他的心。 事实上,他甚至想不起来,除了和她在一起之外,他这辈子有何时这么快乐过。 但她已经走了,离开他空虚寂寞又可悲的生命。 缓缓的,他蹲下身,看着那个小小的雪人,他调整它的披肩,把它用玉米须做的头发整理好,然后捡起掉进泥泞雪地里的弯树枝,他将它们清洁干净,然后放回大小雪人的脸上。 两个雪人再一次的微笑起来,只是这一次,旁边没有笑声传来。 他应该要放弃她,可他没办法做到。 因为太胆小,太害怕遭到拒绝,他连试都没试过。 温暖的阳光,持续散发着热力,小雪人的脸上,因为融化的水光而闪闪发亮,她离去时,悲伤的表情浮现脑海,和那张小小的脸,重迭在一起。不自禁的,他握紧了拳。那瞬间,他突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至少,要去试一试。她一定也对他有感觉,否则不会在离开时,露出那样的表情。 或许,是他误会了,或许他去找她,会得到更残酷的结果,但他必须试否则他一辈子都会想若他问了,若他曾经要求过、争取过,事情会不会有不结果。 他必须找到她。 但,他不知道她在哪! 不,他知道。 那本笔记! 她在那本笔记中,画过地图,写过电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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